“这个哥儿正该是说亲的年纪母亲倒去了,守了三年孝,不得科举,自然也不好去相小娘子,却是这家子的规矩,出门说媒不能是白身。”媒婆半边身子都往椅子外头倾,直往秀娘前边靠:“说句不好听的实在话,那样的门楣了哥儿哪有白身的,不过早些晚些,还等着中了秀才才说亲,这样有规矩的人家,哪里会在大婚前搁房里人嘛。”
官媒人这张嘴,两片薄皮一碰,就把事儿圆过去了,把妾当作了房里人,那确是没有,可若说没个通房,谁人肯信,秀娘晓得这是风俗,也没得办法。
不说当官人家,就是那卖米卖柴的,年景好了,也想着买一个妾,心里觉得女儿受苦,可嫁去哪一家不是受苦,软了气跟官媒人叹:“我只这一个女儿,自然想嫁个规矩人家,倒是劳你跑这几回。”
“都是当娘的,哪里不明白,我自家也有女儿,可不一样千挑万选的送她出门子。”官媒人搁了茶盅,秀娘比她别日里见的那些个官太太和气的多,说话也软和好听,出手还大方得很,哪一家子不是到最末了才给锦缎的,她这一出手就是两匹,可见是宠爱女儿。
觑着秀娘脸色说了一句:“这却不是我多嘴,是太太慈和也打动我们心肠呢,姐儿进了这么好的家子,也只当娘的还忧心,太太也别摆那好看的,实惠着些才是真。”
半真半假说些掏心窝的话,转头又坐了小轿往徐家去了,一进门便拿了帖子往徐大夫人面前邀功:“太太,那家子倒是真心疼姐儿,只怕家里姐儿年纪小了不般配呢,我是日日上门,嘴皮都说薄了一层,这才把事儿定下了。”
徐大夫人也不曾想王家还要等两日才回信,得了信儿就笑,不怕他们太心疼,就怕不心疼,自然也打赏一番,却不比王家这样厚了,她扫一扫官媒人的面色,就知道王家给的礼不薄,笑道:“既得了信,还要烦你择个吉日,奠雁去王家。”
官媒人满口答应,徐大夫人又道:“这个天儿怕是雁不易得,若实不寻摸不着,拿一对金的先送了去。”官媒人腆脸哈腰,哪里敢不应,肚子还有不明白的,徐家仁哥儿结亲是在正月里,那还拿了六对活雁出来,想是请人从南边送来,一路好食好水的养着,到了侄子这里不上心也是有的,转回来说,有一对金打的也不差了。
当下说定了奠雁吉日,等送出这对雁去,才算是走完了纳采礼,那官媒人拿了东西回家,摸摸两匹缎子,想着送出门子时还不定得多少赏,作这一桩媒,倒比寻常了作成三桩赚头大,这哪里是新娘子,倒是个财神娘娘。
那句实惠些,正中了秀娘的心肠,王四郎也是这个想头,捡点铺子田地,金陵城近郊那些个却是圈不着了,上好的水田全叫那些当官的贵人圈了去,再有好田也是散的,出不得手。
王四郎这人自发达了,便爱买地买房子,受过无片瓦遮头的苦处,便想着加倍补回来,离城郊再远,还能远得过泺水去,跑上一日,出了金陵,往各县里去寻访,挨着的只收了百来亩水田,想等着得空,去盖起屋来,也圈作个农庄。
如今把这百亩地一气儿给了蓉姐儿,再有赁来的房屋,王四郎作主,把江州那处宅院也给添了上去,光是房子跟地,一样样的写明了便有一页纸。
秀娘还是头一回见着嫁妆单子,家里谁也没见过个,还是请了帐房钱先生写的,拿过来一看,让玉娘读给她听“江州临河街宅院一套,楼房、厢楼、厢房、花园、亭屋共三十七间”。
这却是把房契上的话都写上去了,秀娘都不知住了那些时候的宅子有三十七间屋,王四郎直笑:“有一间算一间,连那下人房也算的。”
这哪里是写嫁妆单子,倒成了抄家了,再譬如蓉姐儿那些个金银首饰,自然全带了去徐家,她前几日戴过的金嵌玉蟹荷叶一套十三件,也得细细列明了写了单子里。
“这时候不把活计作细了,万一有个往后……”这话还没说完,秀娘差点啐到丈夫脸上去:“你就不能巴着女儿好了。”
话虽说的难听,人还没个山高水低的,秀娘心里觉得不吉利,却还是耐了xing子一样样的罗列出来,这事儿却得问银叶,她管着蓉姐儿屋子里的首饰,银叶不识字,俱是画了图出来记的,拿了小册子一样样的报出来,再由钱先生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