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满,他狠时,你要更狠,必死则生,幸生则死;他快时,你要更快,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光满——”
“啊啊啊!”赵夜庭连声怒吼,双臂封住罩门,借力蹬地跃出战圈,“不打了!打不过,认输!”
秦深刚热完身,建议道:“再来两局?要不上兵器?长的短的?”
赵夜庭怒目而视:“你主练的不是拳脚,而是弓与重剑,当我瞧不出来?输就是输了,搞什么三局两胜,猜拳呢!”
秦深喜他爽直,上前一把兜住他肩膀,硬往亭子里拖:“大侄子,我跟你说——”
“我不是你大侄子!我是他大哥!”
“大哥,我跟你说,这杯喜酒你还真的非喝不可。你看我们一对新人身在异地,举目无亲,倘若连你也不肯祝福,截云也未免太可怜了吧。你怎么忍心让他失望……”
赵夜庭被连拉带拽地弄回了亭子,按进座位。
秦深取了个新杯,亲自给他满上:“哥,你拿好酒。”又转头招呼,“阿辞,来,同给咱哥敬一杯。”
叶阳辞走进来,噘了噘嘴:“我是他叔,你怎么能喊他哥,自降辈分。”
秦深附耳低声道:“他是你舅舅的嗣子,他同意,便是你母族同意。你母族同意,便是你父族也同意。”
叶阳辞嗤了声:“还好他只是过继给我舅舅,若是过继给我外祖父,你岂不是要倒反天罡喊他一声舅舅!”
秦深挑眉:“成婚之日,新娘兄弟落地升级,喊一声‘大舅哥’也没错。”
他抬了两杯夫妻酒,朝赵夜庭敬道:“大舅哥,这喜酒,你是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
赵夜庭简直要气笑:“合着你这是敬酒罚酒一起上?”
秦深一笑,狠厉又客气:“说对了。”
赵夜庭瞪着他和叶阳辞,瞪了半晌,慢慢吐口气。“小云,”他的声音有些低沉与失落,“你认准了?他可是宗室子弟,是最不值得托付终身的那类人。”
叶阳辞端着酒杯,与他轻轻一磕,发出叮的脆响:“人为自身之主,为何要托付给其他人?他是我的爱侣,与我携手同行,只要两人始终志同道合,就不存在谁寄身于谁。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赵夜庭又叹口气:“你说得对。三纲五常的圈,套住了天下君臣、父子与夫妻,我还没跳出来,不如你通透。小云,我知道你从小就极有主见,也极有眼光,罢了,哥不劝你,哥祝福你,与所爱之人永结同心。”
他将酒杯一指秦深:“王爷,今后你善待他,便是我的至亲;善待天下,便是我的明主。今后赵光满除了叶阳截云,又多了个甘心卖命之人。”
秦深摇头:“我不买。我拿真心与诚意来换。”
赵夜庭朗声大笑,仰脖将酒干了。秦深与叶阳辞也饮尽这一杯。
“既然是喜酒,一杯怎么够?”赵夜庭拎起酒坛,取了三个大碗,“吃酒当用碗,那才痛快。对了,还要有月色,月下把酒邀关山,才是人生乐事。”
秦深道:“今夜恰逢腊月十五,附近有个‘银台照月’,赏的便是月下雪景,去那里吃酒?”
“好。”叶阳辞也拎起一坛女儿红,转身出亭。
三人踏雪徒步片刻,一片坡顶石台映入眼帘。
石台被鬼斧神工削得平整,铺着雪时犹如玉盘,被无暇圆月照得莹莹泛光。边上有一株孤零零的乌桕树,红叶已落尽,唯剩枝干劲如弯矢,形态奇崛,指向夜空。
树下放置了一张矮琴桌,一把蕉叶式古琴。
赵夜庭见之会心一笑:“原来你离家时,将这琴也带上了。这次去京城,还要随身带着。”
叶阳辞说:“京城贵人如云,我若不带琴,如何附庸风雅?”
秦深轻哂:“京城贵人不见得真风雅,穷奢极侈才是真的。截云的琴看着就清雅,他们不配听。这琴可有命名?”
叶阳辞点头:“大芭蕉。”
秦深:“雨打芭蕉?果然清雅。”
叶阳辞:“不,就叫大芭蕉。大,芭蕉。”
秦深:“……”
秦深:“大雅若俗,别出心裁。”
赵夜庭大笑,提着酒坛,往松软雪层一坐:“我算是看明白了,什么锅配什么盖,你俩绝配。我不管你们,只管吃酒。”
他斟酒,举碗对月,大声吟道:“何不斟其魄,同酹大江。何不秉其芒,遍照八荒!”
“好!”秦深喝了声彩,“赵将军有气魄,有雄心。”
赵夜庭一饮而尽,转而望向叶阳辞:“气魄是他的,雄心是他的,将来我百战黄沙的畅想……也是他的。王爷,你的畅想呢?”
秦深看着叶阳辞走到树下,盘腿坐在琴桌旁,试音。他淡淡地说:“我想去辽北。”
叶阳辞开始弹奏春秋时期的名曲《白雪》,凛然清洁,雪竹琳琅,泛音与按音相合,有折竹声与碎玉声,在这旷远月夜长久地萦绕。
秦深与赵夜庭隔酒坛而坐,对月吃酒。
赵夜庭今夜醉得太快,酒坛还没见底,他便已酩酊大醉。
“小云,小云……”他大着舌头呼唤,“过来哥这里……”
叶阳辞按住琴弦,起身走过去,坐在他身边。
赵夜庭满面酡红,迷蒙着醉眼,伸手去揉叶阳辞的脑袋。第一次叶阳辞避开了,他还要揉,第二次秦深捉着他的手腕挪开,他有些生气,嘟囔骂道:“你是不倒翁成精吗,怎么晃来晃去的?!”
叶阳辞无奈地笑笑,牵着他的手掌,放在自己头上。
赵夜庭一边潦草地揉,一边喃喃:“小云啊,你记住啦,你值得拥有天底下最好的东西。无论你最终是得到,还是失去,都是你给它们赋予了意义,而非它们为你增光添彩。所以小云,挑好了不代表你就要死心塌地,万一越用越不趁手,及时丢弃,改弦易调还来得及。”
第81章 你真是色胆包天
“这是在说谁呢?大舅哥。”秦深不动声色地问。
赵夜庭瞟他:“说人生感慨呢,王爷是名‘人生’呢,还是字‘感慨’?”
叶阳辞一听话头不对,这家伙喝醉了胡说八道,便用两指将他的手拎起来,搁在他自己头顶。
于是赵夜庭爱惜地摸着自己的脑袋,说:“小云什么时候也编起长生辫儿啦……哥扎这个,是因为我娘总担心战场上刀枪无眼,怕我活不过老道士说的‘赤马劫’。你不一样,你不用上战场,别扎这个,太刻意讨个吉利反而不吉利。”
他向后一倒,枕着空酒坛瞬间睡着,打起了呼噜。
叶阳辞吁了口气,说:“他平日酒量很好的,就算醉了也是倒头就睡,不会像这样絮絮叨叨。”
秦深哂道:“大概今夜终于当上大舅哥,高兴过头了吧。”
叶阳辞拣起空酒碗,斟满:“这女儿红是真不错,来,我们对酌,不要浪费了。”
两人在月下你一碗我一碗,时不时碰个碗沿,发出瓷实的铿然轻响。赵夜庭在他们身边的雪地上,睡得昏天黑地,呼噜声时断时续。
“他平时睡觉也这么吵?”秦深问。
“平时挺安静的,累过头或喝醉酒才这样——”叶阳辞在闪念间拐弯,“不过那都是幼年之事,长大后如何我也不清楚。毕竟我与他也有三年未曾见面了。”
秦深再次不动声色地“唔”了一声,为叶阳辞斟酒:“听你说,他今年也二十有二了,还未婚配?要不要我给他留意一位大家闺秀,或是小家碧玉?他若喜欢将门虎女,我也能问得到。”
叶阳辞抿嘴笑了笑:“他没心思成家,也许姻缘未到吧,这个急不来。涧川,你可是觉得我哪里有问题?”
秦深转头吃酒,把半张脸埋进碗里,含糊地说:“你太招人稀罕了。但这不是你的问题……这是我该去解决的,今后不会再试探你。我……很抱歉,截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