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阳大人升职记(122)

2025-10-09 评论

  户部官员在反诉,说右侍郎邹之青已经认罪主谋,这个案子本该到此为止,但大理寺与御史台贪功,非得攀扯卢尚书,疑似借机排除异己,居心实在险恶。

  卢敬星拖着行动不便的腿脚,边跪边叩首,说自己治下无方,以至被奸人蒙蔽多年,哭求陛下宽大处理,自己已递交辞呈,恳请告老还乡。

  工部、刑部的两位尚书,与卢尚书一贯走得近,利益之外难免生出兔死狐悲之心,也在为卢敬星求情。

  阁相容九淋兼任吏部尚书,于此事上并未表态,但也不阻止吏部的官员们声援户部。

  礼部操心着明日的晋封大典,并不想掺和这个案子。而且他们从来都是穷的,卢尚书是死是活,都改变不了他们没有产业,永远只能伸手要钱的事实。今后向谁要都一样。

  兵部比礼部还穷,因为礼部没钱时还可以停办或简办各种仪式,以及让科考的士子们多交点报名费与差役费。而兵部要管全国那么多卫所的人吃马嚼,裤子已经当掉了。没有裤子,露着穷腚,也就没有颜面在朝堂上大声说话。

  兵部尚书程重山上报了矿匪登侯氏于德州脱逃追捕一事。这个看似不起眼的情报,淹没在此刻波翻浪涌的朝堂上,并未引起一殿君臣的注意。

  但秦深在殿门外捕捉到了这个情报,出于敏锐的直觉,他皱了皱眉,打算离京后派人跟进此事。

  眼见大臣们又哭又喊又骂架,场面乱七八糟,该是早有定论的天子一锤定音的时候了。

  “吵吵吵,就知道吵,都给朕闭嘴。”延徽帝一拍龙椅扶手,发怒得很有预计和保留,“大理寺提交的证据朕也看过了,卢敬星,你洗不干净,去牢狱里好好痛思己过,待三司审后定罪,按律处置。来人,除官服、官帽。”

  奉宸卫将失魂落魄喊“陛下”的卢敬星拉出大殿去。

  殿内又骚动起来,有官员趁机议论:

  “坐实卢尚书的证据是个密码本,谁也看不懂,大理寺找知州叶阳辞来破译,可他本身就是涉案之人,如何能保证公允?”

  “是啊,据说两个人犯都指控,叶阳辞因受贿放过了担任监仓的盖青松。大理寺下令押盖青松来京受审,今日消息刚从当地传来,说运银的漕船队离开临清不久,盖青松就畏罪投河自尽了。焉知不是某人收了贿赂后灭口?”

  秦深在殿门外听,眼角微微抽动,目光斜进去,沉峻地盯了一眼那两个含沙射影的吏部郎中。

  丹陛之上的延徽帝也许听见了,也许早就嫌官员结党,有心震慑,他再次拍了龙椅扶手:“此案真相昭昭,尔等还有为卢敬星说项者,以同谋论处!至于户部上下,也该好好清理整顿一番,以正纲纪。待三司定案之后,一应涉案者全部严惩,户部空缺职位,另择贤能担任。”

  择谁?

  户部经此一案,元气大伤,从尚书到侍郎、郎中、员外郎要被撸掉一大串。也因此空出不少职位,朝堂部分资源重新分配,新的局面即将出现。

  这下所有人都不再吭声,已经无力回天的卢敬星被时势迅速抛弃。

  腾空大半的户部,就像一席撤去了狼藉的酒宴,即将开始新一轮布菜把盏,人人都希望自己或亲族、门生能上桌。

  人心浮动中,官员们跪地山呼:“陛下圣明!”

  秦深在殿门外摆出事不关己的脸色,默默盘计:盖青松的死在意料之中,十有八九被他狗急跳墙的户部上官灭了口。既然此案已有定论,这事只需一查就明了,脏水泼不到阿辞身上。

  至于几个官员的质疑与造谣,也是见阿辞在御前有出头的架势,眼红嫉妒罢了。秦深在袖中转了转金刚菩提腕珠,以镇杀机,弯曲拇指扣住骨韘。流言蜚语要防,但蚊蝇有蚊蝇的打法,没必要他亲自出手。

  朝会终于结束。百官退离时,秦深早一步避去侧殿。等到人流清空,他才进入天和殿,开始排练明日大典的仪程。

  腊月二十三,节气大寒。

  这一天,是钦天监为了亲王晋封大典,合着秦深的生辰八字,专门占卜出的黄道吉日。

  宜:祭祀、祈福、嫁娶、出行、赴任……

  忌:纳畜。(钦天监内的某风水大师悄悄备注:尤忌纳猫)

  鸿胪寺于天和殿东侧设立了节案。册案、宝案则设在丹陛的左右两侧,上面分别放置着金册与金印。

  金册,是册封后妃与宗室的诏书凭证。亲王金册长一尺二寸,宽五寸,金箔打造纸页,多页以套环连接,正面錾刻诏文,背面浮雕云龙。

  金印,纯金打造,重一百二十两,印钮为盘龙造型,印身以九叠篆体纂刻“伏王之宝”。

  此二物不仅是礼器,也是身份证明。“王之金宝,流传世子”,此后代代相传,直至封号消、改为止。

  宫廷乐队奏响朝会燕飨之章。庄严的雅乐声中,秦深身着四爪龙袍,行三跪九叩之礼,然后听礼部尚书宣读册文。

  内侍官将金册、金宝移交给亲王属官时,叶阳辞以眼神示意站在秦深身后的赵夜庭。

  于是赵夜庭上前两步,将金册、金宝接了过来。

  秦深侧过头瞟了他一眼,目光耐人寻味。

  赵夜庭从这一眼里读出“大舅哥,喜酒吃了,册宝也代接了,日后见高堂时可要为我俩撑腰”的调侃意味,忽然有种被人联手做了局的感觉。

  “请亲王至奉先殿告祭祖先,并向皇上、皇后分别行谢恩礼。”礼官说道。

  奉先殿就在天和殿西侧,毗邻着八皇子居住的柔仪殿。

  仪式完毕之后,延徽帝一副慈爱长辈的姿态,挽着秦深走出殿门。参礼的官员们远远地跟在后面。

  前方宫道上,打横过去一队御猫房的内侍,领头者手上捧着个金笼子。一只雪白长毛、金蓝异瞳的狮子猫正在笼中焦躁地转圈。

  见到圣驾,一行人当即避让下跪。延徽帝示意身边内侍,把那领头者唤过来。他问:“新的猫?哪儿来的?”

  御猫房的内侍头领答:“回皇上,是临清州刚进贡的一只狮子猫,说会捕鼠,骁勇得很。”

  深谙猫性的延徽帝有些意外:“狮子猫也有会捕鼠的?这是费了不少心思力气训出来的吧?”他转身,朝亦步亦趋的人群唤了声,“叶阳辞!”

  “臣在。”叶阳辞闻声出列,心道我当时不过敲山震虎,说说罢了,那齐同知还真找到了会捕鼠的狮猫?还十万火急地赶着送进宫了。

  “是你上贡的吧?”延徽帝满意地点头,“还是你用心。朕那只‘雪狮子’的尾巴你没有白摸,这么快就给它找到伴儿了。当赏!”

  叶阳辞啼笑皆非,拱手道:“谢皇上赏赐,臣一日不敢忘‘为君养猫’的圣谕。”

  延徽帝对众臣道:“看见没有?不仅政绩卓著、公忠体国,朕吩咐的差事也办得好。这才叫忠君,瞧你们那一个个斗鸡眼儿的模样。”

  众臣:“……”

  众臣:“皇上圣明,吾等当以叶阳大人为表率。”

  叶阳辞:这是要让我犯众怒,叫我做孤臣……呵,帝心。

  他转身朝众臣拱手:“诸位大人抬爱,下官愧不敢当。”

  正在此时,宫道的朱墙上方,冒出了一截乌黑的影子。那黑影矫健、隐匿,并未引起下方君臣与羽林卫的注意。

  只除了两人。

  秦深敏锐地瞥了眼墙头,瞳孔一缩,又确认似的来回扫了几眼,面不改色,飞速思索。

  叶阳辞也察觉到了。他的视线掠过墙头,投在秦深身上,见对方不出声,便也静观其变。

  墙头黑影死死盯着笼子里焦躁不安的母狮猫,耳尖的黑簇毛高高竖起。

  ——那是浑身裹着脏污黑泥,几乎不辨原貌的猞猁於菟。

  自从它的玩伴在道旁扑捉耗子时,被饲猫署的官员抓走,於菟一怒之下挣脱颈上的项圈,长途追踪,混上运送贡猫的船只。

  一路忍饥挨饿,它仅靠捕捉船上老鼠与偷吃船员的肉干为生。

  抵京后不慎暴露身形,顶着众人“土豹!抓土豹!”的呼喊声逃窜,它在泥坑里打滚,煤堆里藏身,历尽艰辛终于追进皇宫,见到了被锁在笼子里的白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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