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阳大人升职记(129)

2025-10-09 评论

  在这二十天里,京城到处龙狮欢腾,火树银花;朝野上下虎视眈眈,暗中奔走。

  尤其是吏部,承担了擢拔人才的职责。阁相兼吏部尚书容九淋,以及吏部左、右侍郎的家门槛都要被人踏破了。

  容九淋谨慎得很,这些求晋升的一个都没答应,也一个都没直接拒绝。

  剔除掉一部分资历不足、能力有限与人脉浅薄的,剩下的他造册记录,拿去宫中给延徽帝亲阅。

  其时,延徽帝正把秦深与叶阳辞传召进宫,就着传家宝一事“说道说道”。

  “你就还给他得了!”他单独对秦深说,“你是亲王,要什么宝物没有?眼皮子别这么浅。要不去朕的珍宝阁挑一件,就当给你的压岁钱。”

  秦深在他面前不仅憨,在这件事上还倔:“皇上也知道,臣酷爱诗鬼真迹,这是可遇不可求,珍宝阁里未必有。而且他那一万五千两借贷到底还是没有还,大不了就别还了,就当臣一口价买断。”

  延徽帝又单独对叶阳辞说:“你就卖给他得了!不就是一幅诗卷吗,眼皮子别这么浅。要不朕赐你一幅宋徽宗的墨宝,比李贺写得好。至于那笔借贷,伏王也说不用你还了,给你台阶你就下。”

  叶阳辞伏地不起,神情哀怨:“皇上,不是值不值钱的问题,这是臣的传家宝,意义重大。六百年传承若是断在臣手里,臣到了九泉之下,有何颜面去见列祖列宗?既然伏王殿下酷爱收藏诗鬼相关,臣的祖先就是‘相关’,传到臣这儿也算是‘相关’,就让他摘了臣的脑袋去收藏吧!”

  延徽帝没辙了,烦躁地抱着雪狮子一通乱揉,把猫揉得嗷嗷叫,跳下龙爪逃走了。

  于是延徽帝强行把亲王和臣子凑在一起,摁头和解:“秦深,你再掏五千两,要现银,别想着打白条。叶阳辞,你收下这笔尾款,不准再提传家宝,也不准再败坏伏王的名声。这事到此做结,今后别再让朕听到宗室仗势欺人、强迫官员的流言,都清楚了?”

  秦深说:“臣遵旨。”

  叶阳辞咬着下唇,仍是伏地不起,屈辱的眼泪要掉不掉。

  延徽帝头疼地摆摆手:“起来,少给朕作这套忍辱负重的模样,朕这边还有担子要你去挑。户部如今缺人手,你擅理财政收支,对土地户籍与赋税管理也颇有心得。朕有意擢升你为户部右侍郎,正三品,如何?”

  从五品到正三品,地方官到京官。延徽帝把这金口玉言一放,就等着叶阳辞感激涕零,发誓肝脑涂地以报君恩。

  叶阳辞却在一怔之后,拱手:“请陛下收回成命。”

  延徽帝顿时恼怒:“怎么,还嫌不足?想一步登天直接坐上尚书的位置?”

  叶阳辞叩首:“臣并非此意,绝不敢造次。京城虽好,但不是臣能为陛下发挥出最大作用的地方。请陛下人尽其用,适材适所。”

  “哦?那你觉得什么地方才能让你为朕发挥大作用?”

  “臣请仍回山东。”

  延徽帝第一次见不做京官,要自请去地方的,大为意外。少顷,他方才道:“六部要职,多少人削尖脑袋都钻不进去,你真的不愿?”

  叶阳辞说:“臣并非不愿,而是想以微末之躯,为陛下解决燃眉之急。”

  延徽帝问:“解什么急?”

  叶阳辞:“钱。”

  延徽帝:“……”

  叶阳辞:“臣回山东,为陛下牧民征税,增产钱粮。夏津县那般贫困,臣用心经营一年,税后盈余两万。而整个山东有六府二十一州九十七县。”

  延徽帝:“……你向朕要整个山东?叶阳辞,你好大的胃口!”

  叶阳辞抬头,目光坚定透亮:“臣想要山东成为陛下的银库与粮仓。而今我大岳全国的年税课,折合白银约八百万两。山东一省税课加上临清钞关也不过百万两,不如交给臣来经营。臣愿立下军令状,一年之后,山东税课之数若未翻倍,臣将这项上人头进贡陛下,以谢君恩!”

  延徽帝像被这股不成功,便成仁的气势慑到,深吸了口气。

  他沉吟片刻,转头问随侍的奉宸卫指挥使宁却尘:“山东布政左、右使,都没有空缺了吧?”

  宁却尘点头:“已经满员,除非调走一个。皇上可需要臣向吏部考功司调取考察记录,看哪个业绩略逊一筹?”

  延徽帝却在这刻,生出了豪赌一场的念头——赌输了,左不过赔上叶阳辞的一颗漂亮脑袋,于他并没有什么损失。赌赢了,明年他将多进账一百万两白银。何乐不为?

  “不必调走。”延徽帝在说话间,冒出了个灵感,“布政使二人,主管一省行政与财赋出纳,为正三品。朕要在此之上,再设一个‘巡抚’职位,为从二品。”

  “巡抚?”宁却尘琢磨,“唐宋时期虽有‘巡抚使’,但并不常置。陛下是想在各省的布政使之上,增设一个固定官职?”

  延徽帝说道:“朕也是因事制宜,仅在山东一省做个尝试。倘若有效,全国十三省推广。倘若无效——”他警示地瞥了一眼叶阳辞,“你将是我朝唯一一个提头来献的巡抚。”

  叶阳辞不慌不忙地道:“臣愿意。但光是官职与品阶高人一头,仍嫌不足。还请陛下赐予节杖,能让臣全权节制山东,以防布政使司或其他诸司不服管理,不从政令。”

  “节杖”是个笼统的称呼,是有象征意义的凭证或信物,以示天子授权。违抗上令,持节者有权直接处置。

  赌性既生,都走到这一步了,不差这临门一脚。延徽帝思索片刻,吩咐宁却尘:“把朕的白旄黄钺拿过来。”

  宁却尘离殿,须臾回来,带来一支装饰牦牛尾的白色令旗,与一柄黄金为饰的铜斧。

  延徽帝指着盘子中的两物,对叶阳辞道:“旌以专赏,节以专杀。权放给你一年,叶阳辞,让朕看看你下金蛋的本事。”

  还真把我当金鸡了,叶阳辞腹诽。他恭敬接过托盘,叩首:“谢陛下恩信,臣必肝脑涂地以报。”

  延徽帝并不顾虑一个可放可收的“巡抚”之职,也不介意叶阳辞砍一些地方官员的脑袋立威。只要山东税课真能翻番,一切都是值得的。

  若是欺君,他就用这把黄钺,砍下叶阳辞的脑袋。

  秦深全程沉默旁观,一言未发,神情还有些茫然。延徽帝转头看了看,很满意他的识趣……也许是对政务的迟钝。

  叶阳辞起身后,忽又想起一事,说道:“臣还想为一人请功。德州卫游击将军赵夜庭,率八百屯军护送押银漕船入京,一路上破冰驱盗,既有功劳也有苦劳。求陛下论功行赏。”

  一个无品无阶的游击将军,延徽帝更是不放在心上,随意挥挥手:“那就晋为正五品守备,封武略将军。具体守备哪处,让兵部去寻个合适的。”

  叶阳辞知道若是再向皇帝讨要游击营的粮草,怕是适得其反,还是得自筹,便谢恩告退。

  他走后,秦深方才说道:“皇上,臣轻装进京,可没带五千两现银。要不还是给那厮打个白条吧?”

  延徽帝简直要被这个侄儿气笑,弯腰捉猫在怀,边抚摸边说:“堂堂亲王,怎么比铁公鸡还一毛不拔?算了算了随你,反正叶阳辞升了官,应该不会再同你纠结什么传家宝了。啧,什么都要朕操心,滚吧,回别院过年,一应费用自理,别来找朕讨要。钦天监为你新卜了日子,正月二十出京就藩。”

  秦深领旨谢恩。

  他也离开永安殿后,延徽帝对宁却尘道:“去传容九淋进来。户部空缺的位置,朕要好好考虑一下如何安排。”

  延徽二十九年,正月十六的开春朝会上,君臣商议户部各职位的人选。

  当然“商议”只是个好听的说法,朝臣们可以举荐人选,至于否决还是认同,全在天子一念之间。

  大部分情况下,朝臣们对圣意必须接受,于己是利是弊都只能认了。除非过于离谱,挑战了整个文官集团的利益或既定的礼法规则,就会引发一波又一波剧烈的反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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