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阳大人升职记(166)

2025-10-09 评论

  秦深用力搂紧他:“好!那就生死同行,去向九重天阙争一争命数!截云,我要将延徽帝从龙椅上拽下来。于私,他是我的杀父仇人;于公,他乱政害民,正把大岳一步步拖向深渊。”

  叶阳辞并不诧异,只是问:“拽下之后呢?谁坐上去?”

  秦深不吭声。

  叶阳辞继续追问:“是八皇子?还是九、十、十一皇子?你想做新帝的权臣,或是摄政王吗?”

  秦深仍是不吭声。

  叶阳辞微微一笑,从袖袋里掏出一瓶辽北烧刀子,放在桌面。他说:“进来之前,姜阔、白蒙蹲守在院门外,把这酒塞给我。他们拜托我转告王爷,一醉解千愁,酒醒之后,还请王爷亲手升起黑龙旗,渊岳军不可一日无主帅。”

  秦深望着桌上烈酒,叹道:“新编的渊岳军,朝廷从未承认过军号与建制,只是看在我们力战北壁的份上,睁只眼闭只眼罢了。姜阔他们也许并不清楚,一旦战事结束,渊岳军若是不肯解散,兵权不回归朝廷,意味着什么——”

  叶阳辞接口:“我想他们心里清楚得很。无论是王府侍卫出身的姜阔、白蒙,还是决心追随你的狄花荡、郭四象甚至赵夜庭,在共同经历了秋霜冬雪、大小战役之后,大家都赌上命运,做出了从心的选择。

  “而我,我也一样。涧川,我想再问你一遍:你想做新帝的权臣,或是摄政王吗?”

  秦深咬牙,缓慢而坚决地摇头。

  他的野心萌芽在忍辱与反抗、复仇与战火里,不知不觉已长得足够茂盛。但仅仅“野心”二字,并不足以支撑他做出翻天覆地的决定,不足以使他说服自己师出有名。

  真正让他动心的,是无数次回想起时,叶阳辞的那番话——“我还年轻,余生就算五十年吧,也足够在九州大地上处处耕耘,总有日能连绿成荫。人在高位,有高位的宏图;人在低位,有低位的实干,尽我一己之力就好。”

  他不想这样的一个人,永远像火星,处处点燃自己,却只能照亮一畦一垄、几座小城。

  他要将他托举入云,如明月高悬,光辉照彻天地山川。

  他想让他实现胸中抱负,开创万世基业。

  倘若实现这一切的保障,是那张象征着至高权力的龙椅,那么通往龙椅的血腥杀伐之路,就由他自己来亲手铺就。

  秦深松开手,后退两步,目视叶阳辞,神情肃然:“秦檩无道,我欲取而代之!”

  叶阳辞一瞬不瞬地看他,似乎心底有块巨石,在此时此刻终于落了地。

  见对方久未回应,秦深不觉紧张地攥拳:“——截云?”

  叶阳辞陡然放声大笑,笑得泪花溢出眼角。他伸手抓起酒瓶,震开瓶塞,仰头就往嘴里倒。

  秦深知道他这一年来脾胃总不大好,连忙劈手夺过:“这酒太烈,你还是别喝了。”

  叶阳辞举袖抹了抹溅在脸上的酒液,仍在笑:“秦涧川,你知道我等这句话,等了多久?”他伸手去抢秦深手上酒瓶,秦深为了不让他得手,只好把酒灌给自己。

  叶阳辞捞了一手湿漉漉的下颌。烈酒的辛香味在空中炸开,他像站在水潭,被瀑布冲了满头满身,那种万壑奔流的力量,让他畅快而激荡。

  “在我十八岁那年,金榜题名之时,我也曾少年热血、满心冀望。翰林院,储相,多令人振奋的字眼!在御前走动时,我遥望延徽帝,也曾期待过这位开国英雄,哪怕迟暮,是否就是值得我效力的明君。

  “你知道吗?我向他献过万言策……整整一万五千字治国安邦之法,我穷尽毕生所学,呕心沥血写了整整一个月,好容易找到机会,放在御书房的书桌上。”叶阳辞直勾勾地看着秦深,眼圈殷红,声音哽塞,“他看到了。但只是拿起来扫了几眼,就随手丢进炭火盆中,嗤道,‘藏富于民?置皇室与朝廷于何地!国进民亦进?各个百姓都开智问政,人心难制,叫朕如何牧民?哪儿来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唔,忘了看署名,否则该治个妄议朝政之罪。’那一日午后大雨,我在廊外淋着雨站了许久,终于对延徽帝死心。”

  “截云!”秦深放下酒瓶,心痛地唤了声。

  叶阳辞继续道:“此后两年,我在翰林院勘核那些错漏百出的史料抄本的同时,也曾将目光转向过四位皇子,可惜孱弱的孱弱、愚钝的愚钝,唯一还算聪颖的,性情……一言难尽。

  “于是我想,延徽帝这一脉不行,那就看看宗室旁支。若宗室也尽是些目光短浅的废物,那就……‘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他的目光尖锐如火箭,烧得秦深心口裂痛。秦深握住了他的手,再次唤道:“截云——”

  叶阳辞继续说。这股心火在他心底憋得太久,如今终于有了燎原的机会:“因为秦大帅的功绩口碑,我优先考虑鲁王一脉,虽然长子早逝,次子与幺子的名声都不大好,但眼见为实。所以我设局外放了自己,来到鲁王的封地山东,却阴差阳错没有去临清,而是先踏上高唐州夏津县的土地,在这里遇到了你。

  “涧川,我对你说过的——是我选择了你。在接受你的示爱之前,我就已经选择了做你的掌灯之人。

  “我可以提灯照路,与你同行,但不想强行拖着、拽着你,朝我想要的方向走。所以你必须发自内心的,与我选择相同的终点,才是真正的‘志同道合’。”

  叶阳辞眼中含泪,微笑看他:“涧川,当你终于说出‘取而代之’这句话时,你不知我是何等的心情。

  “我们常说时势造英雄,但时势其实就是人心的汇聚。君权并非神授,而是天下臣民在寻找他们的首领。

  “天命无常,惟有德者居之。腐儒笔下的乱臣贼子,也许正是我的托道明君。

  “涧川,你明白吗?”

  秦深双目潮湿,几乎语无伦次:“我明白!我只是没想到……能与阿辞相爱,已经是我毕生之幸。我知道叶阳截云身怀国士之才,却从未想过要强迫或诱使你将才华为我所用……我是有野心,但若是因此践踏了你我之情,我会亲手埋葬它……”

  “你的野心,正是我期待之物。”叶阳辞凝视他,正色道,“秦深,你听好了——凤鸣九皋,非梧桐不栖。麟驰四野,非灵泉不饮。你是梧桐,是灵泉,是我衷心所爱,也是我选定的唯一君主。”

  秦深失语。他踉跄上前,紧紧抱住叶阳辞,袍袖带翻了酒瓶。

  他将下颌压在叶阳辞头顶,宣誓般说道:“截云,阿辞,你也是我心之主。无论何时,无论身处何位,秦涧川永远臣服于你。”

  “好,我听见了,我记住了。”叶阳辞也用力回抱他。

  酒瓶横斜,残余的酒液在桌面流淌,浸湿了柏木棺材的一角,被木料渐渐吸收,仿佛连棺中遗骨也想畅快地浮一大白。

  门外院中,赵夜庭的声音隐约传入:“小云!小云,来看战舞吗?”

  叶阳辞闻声微怔:什么战舞。

  郭四象的声音有点赧然:“我以前是跳过,但忘得差不多了……赵将军说的辽北战舞《朔风烈》,我还没完全练熟……”

  赵夜庭:“那你站到最后一排去,跟着划水。”

  郭四象:“不!我要站第一排,最中间!”

  顿了一下,他也唤道:“叶阳大人,来看战舞吗?”

  独处时光被打扰,秦深不爽地皱眉,旋即又笑笑,颇为大度地说:“他们盛意拳拳,阿辞就给个面子,去凑凑热闹?”

  这个热闹可凑可不凑,但既然秦深发话了,叶阳辞也就顺水推舟:“也罢,那我就去给你麾下将士捧捧场。说来《朔风烈》好像是要裸露上身,持剑、盾作舞,这天寒地冻的……好在都是壮小伙子,应该不会着凉吧。”

  秦深脸色顿时有些发绿,勉强道:“还是要爱护身体,我叫他们把衣袍穿整齐了再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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