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阳大人升职记(181)

2025-10-09 评论

  亲卫心知就算现在找到也是生机渺茫,但不敢再劝。

  郭四象的双手已冻僵,身上汗湿的战袍被风一吹,硬邦邦地像个甲壳。他便背靠岩石用力碾碎布料上的冰屑,才能继续行动。

  秦深对他说:“你去烤火暖和一下,别把手指脚趾冻掉了。”

  郭四象倔强地不肯休息:“主帅能撑住,我也能。”

  秦深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小子,继续。”说话间,他们又翻过一具尸体,衣袖拂去面上青霜。

  是赵夜庭!秦深当即去摸对方颈侧脉搏,但因手指冻得毫无知觉,竟摸不出冷热动静。他急得用力扯开赵夜庭的护身甲,将耳朵贴在胸口:“……有微弱的心跳,他还活着!快,搬去火堆旁!”

  火堆燃在岩壁与地面的凹槽里,勉强可以挡风。秦深与郭四象卸除赵夜庭的铠甲,把他搬到火堆旁,将衣袍烘烤到湿软,才敢小心脱下。否则就会连皮带肉撕下一层。

  赵夜庭浑身白里泛青,冷得像个死人,陷入极深的昏迷,怎么都唤不醒。他右胸胁中了一箭,箭杆在脱衣时已剪断,剩个双翼箭簇镶嵌在肋骨间。

  秦深摇了摇箭簇,怀疑还加装了倒刺。他不敢硬拔,只能用烧红的小刀割开皮肉,从肋骨边沿挖进去,最终将那枚万幸卡在胸膈膜上、差点就扎入肺部的箭头取了出来。

  郭四象龇牙咧嘴地看秦深挖箭头,发现血流得不多,像是连脉管也冻住了似的。期间赵夜庭疼得屡次皱眉,但依然未醒。

  这绝不是个好兆头。

  秦深丢了小刀,给伤口撒上仅剩的一点龙骨粉,把自己的中衣撕成布条,为赵夜庭包扎。

  郭四象焦急地问:“为何还不醒?怎样才能醒?”

  秦深脸色沉凝:“他冻太久了,要看能不能回暖。最好能烧一桶温水,不能太热,把他泡进去。但眼下没合适的容器,也来不及烧水。”

  郭四象见赵夜庭正面挨着火堆,背面依然冰冷如岩石,灵机一动,脱了自己的衣袍半躺下来,将前胸贴在他后背,打着哆嗦说:“把我的体温渡给他,会不会加快回暖?”

  秦深赞许地点头:“这样好。”他从外面捏了个结实的雪团,在赵夜庭身上不断揉搓,期间换了好几个雪团,直至手脚皮肤被搓得微微发热。

  衣袍烘干了,秦深帮赵夜庭套上,郭四象把自己的衣袍也给了他。

  火堆里投入新折的枯枝,热力又大了几分,赵夜庭仍未清醒。郭四象沮丧地叹道:“我现在知道什么叫尽人事,听天命了。”

  秦深看着赵夜庭凌乱的发髻,忽然发现他一直扎的那条长生辫也散了。

  小云什么时候也编起长生辫儿啦……哥扎这个,是因为我娘总担心战场上刀枪无眼,怕我活不过老道士说的“赤马劫”。你不一样,你不用上战场,别扎这个,太刻意讨吉利反而不吉利。

  昔日醉话依稀在耳,秦深冷不丁问:“你会编长生辫吗?”

  “什么?”郭四象一怔,“长生辫?不会。”

  秦深也不太会,但仍想试试,死马当活马医,万一灵验了呢。他挪到赵夜庭脑后,笨拙地编起了小辫儿,指粗辫细,绕来绕去,期间至少扯断了几十根头发。

  赵夜庭在昏迷中频频蹙眉,发出了含糊的呓语:“小云,你别使这么大劲儿……”

  秦深手一抖,险些将快成型的小辫儿整条揪下来。

  郭四象眼疾手快地捏住辫梢,一边拿革绳胡乱缠死,一边惊喜地道:“他出声儿了!这招还挺玄乎,可不能功亏一篑。”

  秦深拍了拍赵夜庭的脸,阴恻恻地说:“醒醒,认清楚人。救你的不是你小叔,是你婶爹。”

  郭四象的脑筋从小叔——婶娘——婶爹上拐了一大圈才回来,哭笑不得,但也莫名释然,像久积的妄念被这峡谷内的风雪卷走。

  他依然仰慕明月,渴望得到月光的照拂,但也接受了苍穹上日月相伴同辉的事实,叹服之余有惆怅,惆怅过后又生欣慰。

  人与人之间的感情那么复杂,并非只有爱与恨、恩与仇的两个极端,更有无数尘情羁绊,道义相交。

  他那么年轻,余生还会经历更多复杂的感情,在明月下,朝晖中。

  赵夜庭仍于半昏迷中呓语:“小云,那夜真的没有月亮,你喝醉后唱歌也真的跑调……但你在我背上睡着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我一辈子都记得。你说,‘光满是我的夜月,照我归途’。

  “小云啊,我回不去了,让秦深把我的长枪带回去,那把枪名叫‘惊途’……从今以后,有秦深照亮你的归途,带你回家。”

  赵夜庭是被颠簸醒的。

  他发现自己正被秦深背着,腰间捆着布带以防掉落。

  积雪深厚的狭谷无法行马,秦深一脚深一脚浅地朝谷外走,郭四象紧随其后,时不时托他一下。

  “主帅……我打了败仗。”赵夜庭愣怔片刻,心底涌起浓重的感激与惭愧。

  “谁都可能打败仗,”秦深稳稳地说,“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还活着,活着才能打下一场胜仗。”

  胸胁传来剧痛,疼痛让赵夜庭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

  他感慨万千地笑了笑,说:“秦深,将来你就算要起兵造反、谋朝篡位,只要你不负小云,赵夜庭的这条命就毫无条件地押给你。”

  郭四象闷闷地跟了句:“我也是。”

  秦深往上托了托赵夜庭,不动声色地答:“没影儿的事我不去想,目前先把这场仗彻底打赢,才是首要。”

  叶阳辞从浅眠中惊醒,倏然坐起身,胸口还残留着惊悸的余韵。

  他做了个噩梦,梦见寒夜月光照着尸横遍野,尸体中的一具是……秦深。

  秦深死不瞑目地仰望夜空,雪花轻飘飘地落在放大的、青灰色的瞳孔上。飞光剑断,裂天弓折,他骨折的胳膊向反方向扭曲,临终前仍执着地探进衣襟。

  叶阳辞在梦中伸手入他冰冷的衣襟——摸出了一包沾血的糖。

  “阿深……”叶阳辞极力驱散不安,喃喃自语,“梦是反的。但是阿深……你快点来找我啊。”

 

 

第132章 叶阳到我这边来

  日斜时分,叶阳归出了太医院,回到租住的小院中没找到弟弟。她问了守门的李檀,才知叶阳辞昨日中午散衙时就被萧珩接走,至今未归。

  萧珩,长公主府上乐师的儿子,生父早逝、生母不详,但深得主家喜爱,不少人私下说他是长公主的面首。

  叶阳归还记得初见萧珩时,那张轻佻含笑的脸上醉翁之意不在酒的眼神。即使如今升任从三品都虞候,成了御前新贵,只怕也并非可以携手终生的良人。截云向来眼光高,怎会中意他?

  污名在外的浪荡子,还不如那个堵门的恶霸王爷呢。

  ——不,伏王秦深也不是省油的灯,如其封号一般,是头潜伏在山涧水底的凶兽。去年在京城时还一副不知所谓的模样,如今在战场上杀人如麻,可见贯会伪装,也非实诚人。

  截云有主见、有锋芒,还是找个知冷知热、会包容心疼人的比较好。比如说光满,性情老成持重,彼此知根知底,长得也俊。

  可惜是亲戚。

  叶阳归为弟弟的终身大事操心叹气,一脸愁容地敲开了萧府的门。

  萧府如今上下皆知,叶阳大人等同于当家主母,且是陛下钦定的姻缘。只是他性子清冷,又受过情伤,如今萧大人是热脸贴冷屁股,甘愿放下身段哄着他破镜重圆。

  故而门子见了叶阳归,便堆笑道:“是姨奶奶来了,快请进。”

  叶阳归面沉如水:“什么姨奶奶,把我都喊老了。叫叶阳侍医。”

  门子灵活改口:“侍医大人请进,学士大人交代过了,小的这便带您过去。”

  叶阳辞正在书房详看一张绘制在羊皮上的舆图。这是他花重金从行商手里买的北壁舆图,虽然不甚细致,但大致也能看出整个宝露高原的地形地貌,与八部里的各部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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