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阳大人升职记(186)

2025-10-09 评论

  衣柜旁的展架上挂了件男子长衫,空蓝的晴山底色,衣摆点缀白鹭纹绣,看着颇为眼熟。她想起叶阳辞专门定制的“无片云”系列,春夏秋冬各一套,这件像是其中的夏衫,可为何会挂在人家夫妻的闺房里?忍不住多瞧了两眼。

  燕脂虽心忧女儿,但也怕她误会,忙解释道:“这是我投水被叶阳大人救上来后,他借给我应急的新衣,却坚持不要我归还。我便将之清洗后挂起,不仅感念叶阳大人的恩德,也提醒自己无论何时都要保持勇气,去争取自己的幸福。”

  叶阳归在信中听说过这对小夫妻的曲折经历,对燕脂的刚烈劲儿心生喜爱,此刻便也当她是姐妹,善意提醒:“寓意固然好,但毕竟是其他男子的衣物,要把丈夫说通了才不会留下隐患。”

  燕脂道:“载雪姐姐,你放心,存之也赞同呢。他是真君子,知道此举只关义,无关情。”

  叶阳归才不信哪个男子对此这般大度,暗道:怕不是裴去拙知道我弟弟是个断袖,才放宽了心。

  安静了片刻的婴儿忽然又爆发出尖锐的啼哭,满面通红,肢体在小被子下蜷曲成一团。

  燕脂扑到榻边。叶阳归更快一步,仔细检查完症状,把了脉,松口气道:“是新生儿肠绞痛,并无大碍,过三四个月就自然消失了。我把按摩腹部的手法教你,你学会之后,孩子一这样哭闹你就给她按摩,把肠道里的气排出来就不痛了。”

  叶阳归搓热手掌,从左往右绕圈给孩子揉摩腹部,又将她面朝下整个人托在手臂上,帮助排气,最后用热棉巾敷在孩子的肚脐处。

  孩子放了一连串的屁,果然渐渐安静下来。燕脂接过女儿,轻轻拍哄,孩子很快睡熟了。

  燕脂噙着泪,感激地说:“多亏载雪姐姐救治,不然孩子每夜腹痛,我也要被折腾疯了。来,糯糯,叫干娘!等你长大后,也要好好孝顺干娘,知道吗?”

  刚出生不久的孩子哪里会说话。叶阳归心知燕脂这一举动,除了感激之外,也有顺势攀交情的意图。但她并不反感这份与人无害的精明,于是笑道:“好呀,我就收个干女儿,回头给她备上满月礼。等长大了,她若对医术有兴趣与天分,我便收她为徒。”

  燕脂这下是真对叶阳兄妹俩死心塌地了,倘若裴去拙哪日想要背离两位恩公,她能把他的耳朵拧下来。

  叶阳归说:“孩子无碍了,燕脂妹妹也早点休息。那边还有个饿半死的书呆子,我得再去仔细瞧瞧,开些药膳给他调理,以免年纪轻轻落下病根。”

  她示意燕脂不必送,在婢女的带领下来到竹林小筑。叶阳辞正要出门,见她走进来,对着韩鹿鸣一套利索的望闻问切,坐在桌旁就开始写药方。

  韩鹿鸣从小自负潇洒,一副风流名士的做派,酒宴诗会经常赴,琴棋书画皆精通,就连被族叔逼着去施美人计,也能言笑晏晏地与目标人物把酒言欢。

  但实际上,其人既不风也不流,少年发育之后,还多了个一被女子触摸就皮肤瘙痒的毛病,刚开始还以为是婢女手上沾过荨麻叶,后来发现是对所有异性的汗液不耐受。

  为此韩鹿鸣曾苦中作乐地感慨:这莫非就是天生的龙阳圣体?可惜我真不好此道,这辈子怕是就此孤独终老了……不过这样也不错,专心投身学海,梅妻鹤子,手边有藏书相伴足矣。

  故而叶阳归来切脉时,他下意识地瑟缩,却被对方一把按住。这位女侍医显然身怀武功,奈何他出身武将世家却对习武毫无兴趣,以至于全然抵抗不了。

  韩鹿鸣的另一只手屈指成爪,做好了对方一撤手,就疯狂挠痒的准备。怎料叶阳归两根手指搭来搭去,预料中的瘙痒感却迟迟未降临。

  他第一次在女子手下幸免于难,好端端的像个没事人,于是一脸诧异地盯着叶阳归的胸口,细致入微地打量,确定这位侍医并非男扮女装,的确是叶阳大人的姐妹。

  为何在她手上就能全身而退?难道因为她是医者,自己的毛病就能不药而愈吗?

  叶阳归顺着韩鹿鸣直勾勾的视线,低头一瞥,继而深呼吸,背诵起了孙思邈的《大医精诚》:“若有疾厄来求救者,不得问其贵贱贫富,长幼妍媸,怨亲善友,华夷愚智,普同一等,皆如至亲之想。”

  “皆如至亲,皆如至亲……”她念咒似的,把紧握的拳头慢慢松开了,起身去开了几张饮食调理、温补元气的药膳方子,标注上日期。

  裴去拙拿起方子,赞道:“叶阳侍医精通岐黄,德术双馨,为人又温柔和善,实是天下女子的典范。”

  叶阳归听这话,心里更不高兴了,搁笔,走到榻边,对韩鹿鸣郑重说道:“看诊完毕。现下你不是我的病人了。”

  韩鹿鸣还在琢磨着自己莫名消失的毛病,随口应了声:“然后呢?”

  叶阳归出拳时,在闪念中想到对方并非练家子且此刻体虚。未免出人命,她改拳为掌,清脆的响声中,在韩鹿鸣脸上印了个轮廓鲜明的巴掌印。

  裴去拙被“天下女子的典范”惊呆了。

  叶阳辞背过身偷笑。

  韩鹿鸣震惊地捂着脸颊,喃喃道:“真的不痒……”

  叶阳归以为是“不痛不痒”的“不痒”。敌人非但不投降,还敢出言挑衅。于是她在他另一边脸上补了个对称的巴掌印,还多使了三分力。

  韩鹿鸣双眼一闭,向后躺倒。

  “哎,韩先生!”裴去拙心痛地叫起来,快步走到榻边查看情况,“叶阳侍医手下留情哪!”

  叶阳归下手有分寸。她只想给对方点教训,好叫他今后把目光放尊重点,没想伤人。

  她翩然转身,走到叶阳辞身边,语声轻快:“这下气顺了。我们走。”

  叶阳辞哂笑着拎起包裹,头也不回地,对装昏给自己救场的韩鹿鸣说了句:“这次我不想帮你。下次你自己知情识趣一点,不要招惹大夫,尤其是会武的女大夫。”

  翌日雨停,叶阳辞上街买了个藤编箱子,箱盖上带锁扣的那种,把连体鼠装进去,拿残羹冷炙喂养。

  两只鼠都抢着进食,尤其是年迈的那只,胃口相当好。

  叶阳辞戳了戳它的背,见它不怎么怕人,像是被养熟了的。

  不知像这样的连体鼠,精研院还有多少,或者还有其他连体成功的畜生?此术一旦成熟,运用于人,不知多少年轻平民将沦为权贵的回春药!叶阳辞一念及此,也不禁感到毛骨悚然。

  近午时分,萧珩从宫中回来,不等歇口气,就来敲他屋门。

  叶阳辞扣好藤箱盖,走过去开门。

  萧珩眼底残留着一夜未眠的些微疲倦,进屋向他讨了杯茶水,坐下说:“昨夜幸亏我早到场,处理妥当,没出什么事。本想歇息一两日,却忘了明日是花朝节。宫中贵女们照惯例出城踏青,圣驾也要同去,奉宸卫真是片刻不得闲。”

  其实叶阳归一大早就打探清楚了,昨夜宫中并无赌斗之事,也非轮到萧珩值守。

  但明日二月十二,的确是花朝节,家家户户祭祀花神“女夷”,京城百姓结伴到郊外踏青,姑娘们还剪五色彩纸粘在花枝上,称为“赏红”。后宫嫔妃们自然也要踏青,这是她们一年之中难得能出宫的机会。

  叶阳辞知道萧珩嘴里真真假假,不动声色地道:“明日护驾责任重大,今日你便在府内好好休息吧。”

  萧珩注视叶阳辞,眼神晦暗不明,像极深的水底摇曳着火光,他得百般忍耐,才能让那团火不要破水而出。他说:“有些事宜要提前做准备,一会儿我用完午膳还得进宫。你陪我用膳吗?”

  叶阳辞微笑道:“巧了,我先答应了载雪同去集市上买五色彩纸,顺道去吃南市楼的鲥鱼,那玩意儿多刺,你吃不来。”

  萧珩知道是托辞,但勉强不得,只好说:“那你们兄妹俩去吧,都记在我账上。”

  叶阳辞与叶阳归在南市街口碰头,随意买了些五色彩纸。叶阳归去祈福树上粘纸花,叶阳辞便混在热闹的人流中出了集市,确定无人盯梢后,一路隐匿踪迹来到了裴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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