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阳大人升职记(187)

2025-10-09 评论

  韩鹿鸣正在吃桂圆红枣粥,脸颊上的掌痕已经淡去大半,细看还残留几道红印子。他拿个剥了壳的白水煮蛋,在两边脸上来回滚,滚差不多了,用茶水洗洗,本着不浪费的原则也吃了。

  叶阳辞在窗外见这一幕,忍着笑敲门,被他迎入竹林小筑。

  韩鹿鸣似乎意识到昨日失礼之处,用自嘲掩饰尴尬:“令妹是佛陀转世,赏了晚生两座五指山,可见晚生比孙猴子受教得多。”

  他自己既不道歉,也不要求对方道歉,就这么打个趣轻轻揭过。

  叶阳辞喜他潇洒,便道:“你放心,我妹妹不记仇,出完气就翻篇了。”

  韩鹿鸣着实不希望叶阳归记恨他,闻言松口气,说:“那就好。叶阳侍医的药膳十分见效,我今日自觉好转许多,可以议事了。大人说得对,会武的女大夫,千万不能得罪。”

  他盘腿坐回罗汉榻上,请叶阳辞隔炕桌落座,给彼此斟了一杯桂末与白蜜熬制的渴水。

  叶阳辞喝了口温热的桂香渴水,便知此人嗜甜,与自己能吃到一处。他问:“容九淋为何要软禁你?”

  韩鹿鸣道:“大人可知他这阁相之位是怎么来的?十二年前我恩师告老还乡,按例可以向朝廷举荐继任者,且以他的资历与声望,这个举荐的分量颇重。容九淋当时是吏部侍郎,年幼时又曾拜饮溪先生的座下弟子为蒙师,便厚着脸皮叫上了师祖,又是程门立雪,又是张良拾履,求我恩师举荐他继任。”

  叶阳辞倒不知这个阁相位置,有一半是容九淋软磨硬泡得来的,他说:“若饮溪先生致仕时真举荐了容九淋,说明他当年还是个能臣,毕竟道德能掩饰,能力掩饰不了。”

  韩鹿鸣点头:“不错,容九淋是有能力,且很会察言观色,否则皇上也不会批准我恩师所请,让他统领吏部,也不会越用越觉顺手,又让他在阁相之位上稳坐多年。其实老师回想此事,还是有几分后悔之意,说容九淋过于媚上,为了趋利避害,从不谏言君王过失,反倒一应顺承,‘以顺为正者,妾妇之道也’。”

  叶阳辞颇为认同。容九淋若是谏臣,别说把各产矿省弄得乱七八糟的矿改之变了,国税入内帑、豢养精研院……这桩桩件件亡国之事,就算延徽帝做得出,他若能带领着百官极力谏驳,拼死反对,延徽帝也不会畅通无阻地走到如今这一步。

  “容九淋该因此感激饮溪先生才是,为何要软禁你?”叶阳辞忽地想起昨日韩鹿鸣所言,“莫非为了你身上那封举荐信?”

  韩鹿鸣放下杯子,叹道:“还真是。他知道这份信在朝堂百官与士林学子心中的分量,就算我没有因此一蹴而就,对他也是个隐患。况且他常年在御前伏低做小,却发现皇上仍是仅仅觉得他‘好用’,对他并无多少君臣情义,他担心若是出现一个更好用、更年轻的,自己就会被踢去角落里吃灰。”

  “还有第三个原因吗?”

  “有。一开始,容九淋带着人堵住我,只说请小师叔去家中做客。尚未图穷匕见时,他曾拐着弯儿问我,对户部要职可有兴趣?我知道去年户部出了盗银大案,换了一批官员,但新任的户部尚书不得圣心,连同手下侍郎也时常被皇上训斥。我感觉容九淋对此有些紧张,便假意回答说,我就是奔着户部尚书的位置来的。然后他就在饭菜里下了蒙汗药。

  “当然,他若是不下药,命护院将我硬绑起来,我也反抗不了。至于囚禁我的这两个月,我只能尽量不碰容易藏味的菜肴酒水,以免神志不清时被他套话,把我藏老师的举荐信与御赐信物之处供出来。不过我也快撑不下去了,还好你们来得及时。”

  叶阳辞拍了拍他的胳膊,以示安慰。

  旋即凝眉思索:“新上任的户部大员们,想必是容九淋的党羽,他要牢牢把着国家的钱袋子,才能在延徽帝面前坐稳阁相之位。如此说来,前任户部尚书卢敬星呢,是否也是容九淋的人?等等,我好像回忆起了什么……

  “卢敬星因为脓毒症发作,病死在大理寺的牢里。临终前,东方凌哄他招供,他说‘当年我能坐上这个位置,是因受他的恩。事发后他对我不管不顾,或许还想着等我死后,接手我的十年成果。我是他池塘里养的,最大的那条鱼……’,再逼问下去,他只说了个‘天’字就咽气了。所以那个没说完的‘天’,并非‘天子’,而是指代吏部尚书的‘天官’?”叶阳辞理顺思路,长出了口气。

  韩鹿鸣一拍大腿:“那就好办了。只要证明盗银案卢敬星是受容九淋指使,他才是本案的幕后黑手,莫说朝野上下的舆论容不得他,就连视财如命的皇上也会怀疑他私藏国税,别有所图。”

  “你想扳倒容九淋,然后呢?”叶阳辞问。

  “把大人你推上阁相之位呀。”韩鹿鸣理所当然地回答。

 

 

第136章 不是你死就是我

  韩鹿鸣的不假思索,让叶阳辞微微一怔。此刻他似乎意识到了韩鹿鸣口中“大人身边一席之地”的真正含义,不是做他的下属一同为谁效力,而是直接效忠于他。

  这让他想起了古时的主公与谋士。

  ——您为何做官?

  两年前韩鹿鸣曾这样问他。当时他回答:我不说了。就让我身边的人看着,听着,感受着……总有一日,他们会明白。

  他没有说,但身体力行地做了两年。显然韩鹿鸣看到、听到、感受到了,并完全理解与愿意投身他的理想。

  这就是“士为知己者死”。

  叶阳辞为了验证这一点,流露出沉吟之色:“仅仅是阁相之位吗?”

  韩鹿鸣瞬间领会,立刻调整思路,边说边谋算:“大人若想登九重天,也不是全无可能,但遗憾最佳时机已经错过。”

  “什么时机最佳?”

  “去年,北壁大举入侵,辽北、北直隶陷入战火之时。大人负责渊岳军的辎重,只需稍动手脚,压制渊岳军的战力,让沦陷区扩大,直至北壁兵临城下,金陵危如累卵,如此才能把延徽帝逼到不得不掏空家底,让朝廷陷入捉襟见肘的混乱。乱中易取,建国三十年的职级秩序几近崩塌——那时才是最佳时机。”

  叶阳辞凛然后长叹:“国破之际,异姓者谋朝夺位的确胜算最大。事成后再与敌军和谈,或集全国之兵力反击。至于最终是反败为胜,还是残守半壁江山,甚至无力回天、举国沦陷,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但是茸客,即使你在去年就来我身边,即使那个时机真的落在我手上,我也不想把握住。因为我绝不会拿大岳的锦绣江山、万千百姓做筹码与牺牲,换取自己的称帝野心。”

  韩鹿鸣笑了:“这就是我心目中的叶阳大人,依然是当年爱民如子的明府。当然,若眼下再去谋划此事,我依然能从千难万险中捕捉出一丝时机,关键就看统领渊岳军的秦少帅了。”

  叶阳辞问:“为何秦少帅是关键?”

  “今晨我与裴大人闲聊,听说叶阳大人与奉宸卫的萧珩情同夫妻?”韩鹿鸣把“我这不是窥隐,只是分析局势”挂在脸上,正色道,“恐怕真相并非如此吧?就过去两年,我所探知的朝野局势与两国战事来看,叶阳大人应是与秦少帅——”

  “——嘘。”叶阳辞伸出一根食指,虚立在韩鹿鸣嘴前,微笑道,“看破不说破,知情不言情。”

  韩鹿鸣莞尔,转了话风:“这两个月我消息闭塞。大人自抵京以来,对朝堂局势有何见闻、看法,可否一一告知晚生?”

  叶阳辞用人不疑,颔首道:“好。”

  “失踪了?什么意思?”容九淋瞪眼问府上管事,“阁楼四面封闭,楼下又有护院把守,他一介文弱书生如何能不翼而飞?”

  管事也是一脸惶惑:“属下也百思不解,盘问过所有护院,供词互相应证,并未发现与之里应外合的叛徒。”

  事已至此,急也无用。容九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暗自琢磨:不是内鬼,那就是外贼进来,将他盗走了。府上财物无损失,看来贼人的目标并非金银,可对方又是如何知晓韩鹿鸣被囚于阁楼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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