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遵旨!”“奴婢遵旨!”
三人退下后,延徽帝在殿中来回踱步,心底已有怀疑的人选,毕竟除了他,还有几人能拿到精研院的效验鼠?
可又觉得对方除非失了智,才会将精研院的内幕与之前几个皇子的死因透露给秦温叙,挑动其杀父弑君。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仍不能满足吗?还想怎样?就算秦温叙登基,也给不了更多。
难道他包藏更大的野心,竟肖想着挟新君以令群臣,之后再逼其禅让、谋朝篡位……
短短一刻钟内,延徽帝千回百转地想了许多,越想越觉得自己养虎为患。精研院之事固然需要人手帮助打理,但不能因为谁好用就一直使用,懒得更换。再好用的人和物,用久了不是磨损变形,就是松弛懈怠,甚至老仆欺主。
得再寻个替代品。
这个叶阳辞看着真不错,年轻、聪明、识时务,还有个软肋就在朕的御前行走。若他能把这个案子办得令朕满意,接替其位也算顺理成章。
看他的造化了。
延徽帝心思已定,吩咐宫人:“拿香来,将这殿内好好熏一熏。”
三人出了殿,叶阳辞率先说:“这几日又要治丧,又要审案,宁大人与袁公公辛苦了。既然皇上说秘密调查,不如由下官先打头阵,二位正好可以歇息歇息。若有需要援手之处,再来拜托二位大人,如何?”
袁松巴不得能歇口气,闻言笑道:“叶阳大人虽年轻,办事却周全得很呐!咱家这一把年纪了,的确有些精力不济。但你放心,但凡有需要内廷调度的,你知会一声,咱家一定尽力。”
叶阳辞含笑拱手:“袁公公大气。”
袁松走后,宁却尘不放心地问:“叶阳大人如此从容,是否心中已有嫌疑人?你是文官,身边又无护卫,不宜轻身犯险。我可以调拨奉宸卫中的一批高手,便衣随同调查。”
叶阳辞对这位奉宸卫指挥使的立场与用心,一直有所疑惑:看着像皇帝心腹,为人也足够精干,但刺驾案中的表现又显得迟钝,让萧珩与长公主的女骑夺了护驾之功,事后竟也毫无遗憾之意。
这次一同审理刺驾案,宁却尘对九皇子秦泓越咄咄逼人,尤其逼问对方为何将十一皇子秦泽墨骗到溪边,是要让其成为现场第一发现人,卷入此案;还是要故意惊吓,借机下黑手。
秦泓越最终崩溃交代:二者皆有,都是八皇兄的授意。
叶阳辞还记得那一刻宁却尘的眼神,那是领地被侵犯了的野兽的目光。可若是只忠于帝王,又何必对哪个皇子受害耿耿于怀?
还有一点细节:之前宁却尘对他虽有几分善意,但也只是泛泛之交。自从那日在御前不得已认下萧珩这个“情夫”之后,宁却尘对他的态度却隐隐亲近了不少。
为了验证这点,叶阳辞作感激状:“多谢宁大人爱护,下官若有需要,一定开口。不过,宁大人也不必担心,还有楚白呢。”
宁却尘听到他的最后半句话,眼神又柔和了些,颔首道:“也对。楚白在外鲜少提及你,但一听见与你相关的消息,便会格外关注。我看得出来,他对你是真上心。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叶阳大人珍重啊。”
这是叫我珍重自己,还是珍重萧珩?
说来,萧珩的都虞候之职便是宁却尘力荐而来的,可之前萧珩在京城十几年,怎不见他从中使力?
莫非……与他有交情的其实不是萧珩,而是萧珩背后的长公主?他刚知道了长公主与萧珩的真实关系,故而爱屋及乌,对我则是及乌再及乌?
叶阳辞心念数转,面上不露分毫,神情温文:“多谢宁大人赐教。天色不早,就此拜别。”
他披着白麻丧服与一身清冷月光离去,夜风吹动丝丝缕缕毛边,薄云间的明月便生了月晕,皎美得令人心醉,久望不忍移睛。
宁却尘露出满意之色,暗道,是个良配,想来殿下也会瞧得上眼。
裴府后园的竹林小筑内,二人同榻而坐,隔桌对弈。
“真是一步好棋。”叶阳辞捏着黑子,思忖对策,“茸客如何一下子就能想到,将它放在此处正合适呢?”
韩鹿鸣执白,浅笑:“因为大人整个盘面铺得好呀,处处是气眼,我才能做活。”
“这么说来,我棋艺不如你了?处处留眼,专门给你做活的?”叶阳辞眼底微亮,落子,“可惜此处是诱敌深入——点眼,杀白!”
韩鹿鸣不甘示弱地补劫材,回提一子:“杀得好。这口气不能断,需得乘胜追击,大人就看好吧。”
叶阳辞笑道:“那我就继续领教茸客的手段了。”
他执子的两根修长手指点在角上星位,棋子触盘,“哒”一声脆响。
“哒”的脆响声中,容九淋手中的杯盖扣回杯口。他放下茶杯,肃然看着心腹管事:“属实吗?”
“千真万确。”管事答,“自从前户部尚书卢敬星在牢狱中病故,又被判了抄家与男丁流放后,卢府就被官卖,由一名富商买走。结果今年还没搬进去住,一家老小先后感染虏疮,不治而亡,卢府又再次转手,挂牌出售。京中渐有流言,说此宅风水不好,一旦住进去,为官者落马,经商者破财,故而价格一降再降,也无人敢买。于是一直空置至今。
“就在这几日,市井间有人说深夜见卢府后院依稀有灯光,恐是鬼魅作祟。又有人说那鬼魅是个年轻俊俏的书生,一身瘦骨,看着像个饿死鬼。小人听了,就怀疑是那个韩鹿鸣,便派护院暗中去窥看,果然是他!”
容九淋思索片刻,道:“贼人劫走韩鹿鸣,也许是他的同伙,刻意安置在荒废的卢府,避人耳目;也许别有所图,但叫他逃脱,躲藏在卢府。我们只管安排人手半夜过去,悄悄地将韩鹿鸣弄死……不,得先逼他交代贼人身份,一网打尽,以免留下隐患。就算饮溪先生没几天活头了,还要考虑天下士林的舆论。”
管事点头道:“还是老爷考虑得周全!小人这便去安排。”
容九淋叮嘱他:“人手务必要可靠,别走漏了风声。”
子夜时分,半荒废的卢府漆黑一片,草木在暗中静静蔓延,枝头偶尔几声老鸹惨叫,平添阴森之意。
后园疯长的竹林掩映着一座小筑,如豆灯光在窗缝里隐约亮起,被窗外竹影染得绿幽幽。
八名黑衣蒙面人纵身越过围墙,几乎融入园中夜色,显然武功高明。在首领的手势示意下,他们悄悄围住了竹林小筑,无声地推开一丝窗缝往内窥看。
屋中桌椅、床榻收拾得一尘不染,显然有人居住且爱干净。
灯光下,书生正埋头苦读,昏暗灯光勾勒出他单薄的背影,孑然而孤苦。整个房间陈设简单、一览无余,并无第二人。
黑衣人首领打手势示意“两人守窗,其余突入,立刻制服”,率先破门而入。
门扉霍然被踹开,夜风扑面而来,吹得书页哗啦啦翻动,那书生吃惊地抬起脸,见数道黑影围扑过来,手中锋刃寒光闪烁——
黑衣人首领在看清书生眉目的那一刻,凛然心惊:这人不是他前几日窥见的韩鹿鸣!是谁掉包了他?意欲何为?!
很快他就知道了答案——竹林小筑被更多人影重重围困,门口响起一声凌厉的高喝:“奉宸卫缉盗拿奸,谁敢在天子脚下杀人?全数拿下!”
第142章 这是一个死循环
为了秘密调查巫蛊案,主审官叶阳辞深夜出动奉宸卫,排查京城中的方士、术士之流时,偶然撞见一伙鬼鬼祟祟的黑衣蒙面人,潜入原户部尚书卢敬星的宅邸。
叶阳辞心生疑窦,命奉宸卫千户许六指带人尾随而去,果然见这伙人对独居在卢府后园的一名书生暗下杀手。
那么紧接着问题来了:
这书生为何避世而居,躲在荒废的卢府,以至此地闹鬼的流言四起?
又是谁派出精锐高手,只为取一个不会武功的、区区读书人的性命,目的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