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阳大人升职记(196)

2025-10-09 评论

  这个不合常理的杀人未遂事件,与刺驾案与巫蛊案是否有关联?

  “臣感恩陛下委以重任,兢兢业业办案,唯恐遗漏重要线索,故而连夜审理,果然发现几个案件之间或有千丝万缕的关系,甚至还牵扯到延徽二十八年的一桩大案。”

  叶阳辞一句话,就将悬念提了起来。

  延徽帝给“雪狮子”顺毛的手停住,抬眼盯住他:“前年?最大的案子莫过于漕船盗银案了,你是说,与卢敬星贪墨私藏的那二百万两税银有关?详细道来。”

  叶阳辞说:“那名书生的身份已查实,名为卢临兆,是卢敬星的外室所生之子,从未带回府中,故而在抄家流放时也没计算在内。他在外浪迹一年多,穷困潦倒,不得已回到卢府,在后园收拾了个地方寄居,但又不敢被人知晓,怕受父案牵连,故意传出的闹鬼流言。他闭门读书,生计无依,便从卢府里拣些抄家漏下的物件,低价售卖,换取盘费。”

  延徽帝有些意外:“卢敬星一家都已正法,剩这么个孤零零的外室子,还有什么值得人大费周章去杀的?”

  叶阳辞道:“臣也觉得不解,详细盘问之下,从卢临兆售卖的卢府物件中,或许找到线索了。据他所言,前阵子刚卖出了一套文房四宝——廷圭墨、澄心堂纸、龙尾砚、诸葛笔。尤其是廷圭墨,十分名贵,前朝皇帝曾作为国礼赏赐臣子。抄家之人不识货,遗漏了,被他发现后忍痛卖掉。他记得,那墨锭上还有刻字‘砚染青墨,当思江源之润’,像是所赠之人的寄语。臣猜测,会不会是这一笏墨,惹出的事端?”

  延徽帝问:“怎么说?”

  叶阳辞道:“‘砚染青墨,当思江源之润’,这不是寻常寄语,分明是上对下的警示。‘青墨’暗指为其提供了晋升之基,而‘江源’喻恩情之源,是嘱其勿忘根本。”

  “不错,是这个意思。”延徽帝被这么一点拨,顿时反应过来,“江源,这个字眼颇为耳熟……容九淋的别号,不正是‘江源’吗?”

  叶阳辞微微一怔,道:“臣倒没想到这个,或许只是个巧合。”

  延徽帝哼了声:“也或许就是双关。当年卢敬星升任户部尚书,容九淋的确在朕面前对他多有美言。若有提携之恩,容九淋送套文房四宝给卢敬星,刻字提醒他要感恩图报,倒也说得过去。但为何此物流于市面后,卢临兆就遭遇了暗杀?”

  叶阳辞低头,不吭声。

  他在关键时刻越不吭声,延徽帝越是狐疑:“容九淋不愿被人知晓他与卢敬星的瓜葛,究竟在心虚什么?叶阳辞,你说说看。”

  叶阳辞想了想,说起了嫌犯那边:“那些被现场擒获的黑衣杀手共有九人,嘴硬得很。奉宸卫上了刑,仍是死活不肯招供指使者。”

  延徽帝冷笑:“真是训练有素!没点家底,还练不出这般死士。看来不等国法来治余孽,有人生怕旧案暴露,迫不及待就动手了。”

  “可是旧案已结了呀,卢敬星在大理寺牢狱内招认,说他藏银是为了保障家族昌盛与子孙后代。”叶阳辞不动声色地说,“当时大司宪也在场,他也听见了卢敬星的遗言。”

  延徽帝想了想,吩咐内侍:“传召东方凌。”

  内侍领命而去。不到半时辰,东方凌从御史台匆匆赶来。延徽帝觌面就问:“东方大夫,卢敬星临终前说了什么?真的只是尽数认罪,再无他言?”

  东方凌下意识地瞥了旁边的叶阳辞一眼。

  叶阳辞叹气:“大司宪,今夜又出了一桩杀人未遂案,或与当年的盗银案有关。你就将卢敬星的遗言如实禀报陛下吧,然后你我一同请罪领罚。”

  东方凌不知今夜为何突然提起此事,但凭借多年官场上摸爬滚打的经验,意识到叶阳辞这是想借力打力,自己无论是如实掀开,还是继续瞒着,恐怕都是一场冒险。

  他还在斟酌,叶阳辞又道:“大司宪,直言不讳,是为言官立身之根本。”

  东方凌听他第二次示意自己照实说,最终下了决定,跪地请罪道:“臣有罪。当年卢敬星的遗言,臣担心犯上,故而没有禀报。他的确认罪了,但最后说自己也是落人彀中,说自己能坐上户部尚书的位置,全是受对方恩惠。事发后对方却对他不管不顾,是要等他死后接手他的十年成果。还说他是对方池塘里养的最大的那条鱼。臣问他,那人是谁?卢敬星最后只回答了一个……‘天’字,就咽气了。”

  延徽帝愣了好几息,勃然大怒:“污蔑!信口雌黄!他身受皇恩还犯下此等罪行,反倒是朕的错了?竟然说朕设局杀他,是为了收缴藏银?朕什么时候在朝堂上养鱼了!这话简直大逆不道,合该凌迟!”

  叶阳辞也连忙跪地,温声道:“陛下息怒。”

  东方凌既然将当年隐瞒之事都说出口,反倒没了顾忌,继续道:“臣也认为卢敬星信口雌黄,不愿将此等悖逆之言拿来玷污天听,故而没有上报。”

  延徽帝气得把猫都摔了,雪狮子尖叫一声,蹿出殿去。他指着跪在面前的两个重臣:“朕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你们也认定盗银案是朕设下的局,是朕把卢敬星养肥十年后再宰杀,好将国税转移进内帑,是不是?你们想着为尊者讳,于是案子就此了结,还觉得替朕隐瞒了丑事,有功于朕,是不是?!”

  他此刻不仅愤怒,而且委屈——他是天子!至高无上的帝王!竟然替真凶背了这么大一口黑锅,还蒙在鼓里一年多,简直岂有此理!

  叶阳辞在此刻开口,为东方凌分摊了天子怒火:“此事陛下没做,是德行昭彰;陛下若是做了,是责任在肩,不得不顾全大局。而我们身为臣子,无论陛下做没做,都必须维护圣誉,实际上并无分别。”

  延徽帝被他左手德行、右手大局这么一托,气消了些,但仍恨恨然:“卢敬星拿来挫骨扬灰也不解恨!你们也是糊涂,一个‘天’字,就一定是‘天子’吗?就不能是‘天官’——”

  他倏然收了声。

  户部尚书是地官。而天官,是吏部尚书的代称。本朝吏部尚书,兼麟阁丞相,唯有一人——容九淋。

  这可是你自己说出口的,叶阳辞暗道,君心见疑,由疑心生怨恨,比其他任何人出言指控,都更加有效。

  延徽帝一把抓起桌上茶杯,砸在地面,脆响中瓷片四分五裂:“叶阳辞,你尽管用手段,撬开那几个黑衣杀手的嘴,看究竟是不是容九淋的人!倘若真是,卢敬星手上必然留有对他不利的证据,他是怕卢临兆把那证据像廷圭墨一样流出来,才要杀人灭口。”

  叶阳辞伏地:“臣必竭尽全力。之前隐瞒卢敬星遗言,还求陛下宽恕。”

  延徽帝余怒未消:“虽然你们糊涂,但念在一心维护圣誉的份上……罚俸一年,下次不准再犯!将来有什么涉及朕的私密事,及时来禀报。”

  “是!”两人同声道。

  出了殿,东方凌用袖口揩了揩额汗,叹道:“叶阳大人,你这是吓死人不偿命啊。”

  叶阳辞微嘲:“头上一滴冷汗也没有,不用假装擦拭了。大司宪是何等胆略的人物,敢在御前犯颜直谏,难道还怕这点小场面?”

  东方凌这才露出个转瞬即逝的戏谑笑容:“一进殿见到你,又见皇上劈头盖脸来问,我就知道你挖了个坑,但那时还不知你想埋的是谁。”

  “如今知道了?”

  “你真是太大胆了!为此不惜触怒龙颜,就不怕将自己也折进去?”

  叶阳辞哂笑:“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多谢大司宪助力。”

  东方凌侧目而视,摇头:“前任户部尚书栽在你手里,现任吏部尚书即将栽在你手里。今后其他尚书们恐怕一见到你这副脸色,就要开始惴惴不安了——你这后生仔啊,是想当‘尚书杀手’吗?”

  叶阳辞谦逊地拱手:“不敢。下官秉公办事,对尚书们而言,则是‘平生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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