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阳大人升职记(229)

2025-10-09 评论

  接下来他得禁食至少半个月,水也得少喝。

  他独自扛过了最严重的发病期,到叶阳归为他把脉时,脉象有所好转,故而只是挨了一顿埋怨与苦口婆心的劝解。

  叶阳归气呼呼地留下药方,离开前还再三交代等在廊下的萧珩,多看着点她的弟弟,严禁他再碰酒。

  萧珩进屋来取方子,见叶阳辞望着窗外凋零的白梅失神。他认命地叹气:“叶阳,你可以不爱我,但你要爱自己。

  “你要等他,可以,我就看着你等。你一日不死心,我也就一日不提情爱之事,只当盟友,如何?”

  叶阳辞的脸雪白如瓷,此刻亦如白瓷般易碎,蹙着眉尖,审视萧珩的目光却依然锐利。

  他翕动血色浅淡的嘴唇,轻声说:“涧川若真的不在了,在我眼中,无人配为天下之主。国器无主,我自取之。无论延徽帝还是皇子们,谁也不能阻挡我。楚白,到时你若还是不肯放弃摄政野心……我会杀了你。”

  萧珩怔住。

  他一直以为,叶阳辞是辅佐枭雄的治世之臣,直到这时才真正意识到——叶阳辞就是枭雄本身。

  萧珩沉默片刻,突然开口道:“好!”

  “好什么?”叶阳辞不能躺、不能趴,就斜倚在堆得高高的锦被上,枕着半条胳膊,看着他,“真想死在我手上?”

  萧珩在他榻沿坐下,提了提他身上半滑落的薄衾,面无表情地说:“国器无主,你自取之。你继任天子,我可以接受。

  “母亲为我筹谋摄政王之位,无外乎担心她百年后,我会受天潢贵胄的压迫,又担心我身世曝光,会被自觉有辱国体的卫道士谋害,故而她要借谈家、借十一皇子,将我推上万人之上的位置。

  “但那把龙椅上坐的若是你……

  “要我放弃摄政野心,除非你是天子,我才能接受。秦涧川不行,其他人更不行——哦,他死了,本来就不行。”

  叶阳辞仍在乏力作痛,闻言还是忍无可忍地一巴掌抽在他的肩背上,抽得他筋骨发麻。

  萧珩捂着痛处:“我说实话,你又打我。”

  叶阳辞面如寒霜:“有时我真想把你这张嘴缝起来。”

  “实话总是伤人,所以我以前不爱说,后来是你们要我心口如一的。”萧珩恶劣地冷笑,“我的上策是扶持十一皇子登基,能接受的底线是你登基,换作其他人,我宁可将大岳朝堂整个儿掀了。”

  叶阳辞没再抽他。

  沉吟片刻,亦或是出神片刻,叶阳辞缓缓说道:“涧川若能回来,必为天下主,即使我不使力,天下人心也会推他上位。若真的回不来……萧珩,你我达成个协议吧。

  “你为我做三件事,最终我会给你你应有的一切。”

  “把你自己给我吗?”萧珩问。

  叶阳辞面色苍白地笑了笑:“我不是你‘应有’的。待你为大岳立下功劳,就应该得到与之相配的权势。”

  这次萧珩沉默了许久,就连叶阳辞也无法从他的神情中窥出他内心真实的想法。

  情爱、权势……他什么都想要。亦或许觉得什么都没有他自己重要。又或许在他心中有个时常变动的排位,此时他在权衡要不要退而求其次。

  叶阳辞曾劝告过他:国仇家恨我能理解,但若一味只想向大岳复仇,恐怕与我们成不了同路人,迟早分道扬镳。

  他反问叶阳辞:我说我要复仇了吗?

  他又反问叶阳辞:我说过我不复仇吗?

  叶阳辞追问:那你想要的方式是哪种,手刃仇雠?改朝换代?

  他不答,只是似笑非笑。

  世人从来看不懂他,就连亲生母亲都觉得他的心思飘忽不定,二十多年来从未落地生根。

  即使将他推上摄政王位,也未必会在大岳生根。他依然没有归属。他既无法落进另一个人的心里,又不知自己还能落在何方。

  他立毒誓时,会下意识地说:“若违此誓,魂魄永世不得返乡。”

  永不返乡,永远飘荡,便是瑶人认为神明所给予他们的最严重的惩罚。

  他出生至今二十八年,一直在受罚,为他血脉中的原罪付出代价。

  叶阳辞,会是那个终结惩罚的人吗?哪怕始终不肯让他落进他心里,也能给他真正心安的归处吗?

  叶阳与他合作时,总以为是在赌他反复无常中的一点真实;可他此刻斟酌着这个协议的轻重,又何尝不是在赌叶阳除了情爱之外所能给他的最大善意?

  萧珩终于撕裂沉默,开口道:“哪三件事?”

  叶阳辞说:“我只能先告诉你第一件。毕竟时移事易,计划永远都在变化。”

  萧珩深深地吸了口气:“那我也只能告诉你,等你说出什么事,我才能告知你做不做得到。协议能成,我们还能继续再走一段路,联手铲除障碍。若不能成,到你死我活时再白刃出鞘,看最后染上的是谁的血,如何?”

  叶阳辞神色复杂地注视他,最终也回了个字:“好。”

  他们似乎找到了某种平衡,把短暂的同行变成暴风雨前的宁静,小心地维护着一朵注定凋零的暮春海棠。

  汗湿的长发沾在叶阳辞脸侧,萧珩从怀中掏出绣着叶上初阳纹样的帕子,倾身过去,细细地擦干他的湿发。

  这次叶阳辞没有避开。

  胃还在绵绵地疼,他就着这咫尺距离,低声道:“刺驾案后,延徽帝一直在养伤,政务多交给六部大员们打理。这是趁虚而入的最佳时机,我要将饮溪先生的弟子韩鹿鸣引入朝堂,至少谋个侍郎之位,你能打个配合吗?”

  这件事萧珩能办,也不难办。他已经用谍拟之术伪装过一次韩鹿鸣,也就不介意再帮忙抬抬对方,使其成为叶阳辞的朝堂臂助。

  于是萧珩道:“这件事可以。”

  叶阳辞叮嘱细节:“我告病几日,枢密阁无人主事,会将那些琐碎奏章都拿去烦扰陛下。你面圣问安,趁机带韩鹿鸣进宫,待陛下抱怨人手吃紧时,再顺理成章地引荐他。”

  萧珩点头,正要拿着帕子起身去抓药。叶阳辞从他手中抽走了那块陈旧泛黄的棉帕。

  “这帕子旧了,又擦过汗,萧大人去换条新帕子吧。”

  萧珩板下脸:“帕子还我。”

  叶阳辞飞快地揣进怀里:“本就是我的贴身物,不宜与人。”

  萧珩咬牙,忽地又笑了笑:“也好,我贴身佩带两年,染的全是我的气味,你好好珍藏。”

  他拿起桌面上的药方,走出厢房。

  叶阳辞从怀中又扯出那块旧帕子,丢在榻上,左看右看,嫌弃地皱眉:不收回来不是,收回来也不是……干脆烧了吧。

  四个月后,出自叶阳辞亲笔的《檄告伏王文》震惊天下,引得世人沸议,也间接导致渊岳军的声势更加浩大,秦深继续挥师南下,直逼京城。

  叶阳辞如春来雪化,给萧珩的脸色都格外好看了。

  萧珩又忍不住满心妒意,酸溜溜地来嘲讽:“满心盼着夫妻团聚了是吧?搞不好还能弄个正宫娘娘当当。”

  叶阳辞撩起眼皮看他:“你想当啊,想当给你当啊。母仪天下不好吗,做什么奶孩子的摄政王呢?”

  萧珩气得牙根痒。他磨了磨后槽牙,扯出一抹哂笑:“行啊,你去篡位,我给你当正宫娘娘,母仪天下。”

  叶阳辞心情好,不与他计较口舌,靠近几步,压低声音:“庭院人多,第二件事,我们进屋谈。”

  厢房内,叶阳辞亲手给萧珩倒了一杯柑橘渴水,还往杯中放了两片消暑的紫苏叶。

  萧珩一口饮尽,想起前年在临清,冬日雪夜他跨墙而来,叶阳辞给他冲泡的热橘汤。

  他直觉这第二件事难度不小。

  果然,叶阳辞说道:“第二件事,你去御前搬弄是非,好让陛下怀疑我对他心怀贰意,利用皇子争储谋权。”

  “……哦?”萧珩有点意外,“户部尚书当腻了,想做阶下囚?待到秦深打入京城,一路杀进天牢,然后你便倚卧在牢房稻草堆上,可怜巴巴、娇滴滴地叫‘大王救我’,你喜欢这么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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