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阔把瞿长史的队伍送出高唐城,回头来找秦深复命,说:“王爷真要带着二位夫人和小世子去鲁王府?那不只是鸿门宴,而是张网以待的蜘蛛洞啊!”
秦深道:“我如何不知。但明面上不去,就是抗命,二哥本人不能直接拿我如何,只需一封奏章送去朝廷,就给了皇上发落我的借口。”
“皇上总不能因为王爷不愿奉召去鲁王府,就褫夺您的爵位吧。”
“但他可以撤我的封地。如今我是别城郡王,还能有几分腾挪空间,倘若撤了封地,就得与亲王同居一城。你们这些王府属官和侍卫也会被一并撤掉,那时我才是真正的身陷囹圄!二哥屡次催逼,不就是打的这个主意么?”
姜阔把刀柄捏得咯吱响,咬牙道:“这是要慢慢勒死猎物。一点点收缩颈绳的过程,想必小鲁王很享受吧!”
秦深闭了一下眼,旋即睁开:“他也这么说过。”
“他?”姜阔想了想,“叶阳大人?”
秦深问:“驿道修好了吗?”
“还没有,应该快了吧。”
“你备好轻便马车,悄悄去趟夏津,请他过府一叙。”
姜阔应了声,正要走,秦深又叫住他:“等等……还是我自己过去。”
叶阳辞把方越下入县衙牢房,吩咐牢子好生看管,别苛待了,但也别让他太舒服。
方越醒来后就开始骂娘,于是嘴里被塞了布团。李檀在叶阳辞的授意下去看他:“再胡说八道,你那上司唐时镜也要一起倒霉。”
方越双手被反绑,嘴里唔唔有声。李檀拔了布团,听见他问:“唐巡检没事吧?一点误会下的言语冒犯,不是都解释清楚了吗,知县大人何至于此!”
还在装呢。李檀心里想笑,板着个嫩脸说:“唐时镜叛逃啦!逃走前还对郭四象和捕快们放冷箭,差点弄出人命。你是他的心腹,大人没杀你,只把你关着待审,已经是宽宏大量了。”
方越抽了口冷气,心道:镇抚大人这是怎么被看出破绽的?还是说,只是唐时镜这个身份坏了,并未暴露他真实身份?
李檀见他不嚷嚷了,也就不再塞布团,临走前警告:“老实待着!否则把你舌头割了,脚筋挑断。”
方越在他背后啐了一口:“小小年纪这么心狠嘴坏,迟早遭天谴。”
李檀出了牢房,直奔议事厅找主人复命,谁知叶阳辞已离开。他又从县衙寻到知县宅邸,见后门敞开,一辆马车悄无声息地停在门外。
深夜没有点灯,车厢下来的几个人披着带风帽的斗篷,在叶阳辞的带领下静悄悄地穿过庭院,走上回廊,进入主屋。
李檀好奇地上前,对叶阳辞轻声说:“主人,小的都办妥了。”
叶阳辞点头,叮嘱他一句:“今夜你所见,与谁都不要说。”李檀猛点头:“主人放心,小的知道轻重。”叶阳辞揉了揉他的脑袋:“虽然你比罗摩活泼话多,但我是看着你长大的,知道你的本性。”
李檀眼眶发红,牵着他的衣袖摇了摇,是幼时撒娇的情态。叶阳辞笑了笑,让他先在廊下候着,不准任何人来打扰。
第30章 男男授受不亲?
叶阳辞进了屋,反手关上门。主屋内灯光明亮,照出高唐王秦深与两位穿戴斗篷的女子身影,其中一名女子臂弯里还抱着个熟睡的幼童。
不等秦深出言介绍,叶阳辞就整理衣冠,正色行礼:“夏津知县叶阳辞,拜见二位鲁王妃。”
先鲁王秦榴于辽北战场牺牲后,承袭鲁王爵位的是长子秦浔,秦浔病故后,次子秦湍才再次承袭了鲁王位。
世人都称秦榴为“先鲁王”或“秦大帅”,称现任鲁王秦湍为“小鲁王”,而中间的那位前鲁王秦浔明明袭爵时间最长,却仿佛昙花一现,因为不太光彩的死因被人忽视了。
但此刻,叶阳辞口中的“鲁王妃”,指的是秦浔的王妃,在场之人都心领神会。
两位女子掀开斗篷风帽,露出真容。
个儿高的那位瞧着年纪略长,约摸二十七八,生得端庄窈窕,长眉如画。个儿稍矮的那位年约二十四五,生得健美英气,怀抱三岁幼童也毫不费力。
秦深从后者手中接过熟睡的幼童,放在罗汉榻上,随手搭了张毯子。那孩子生得讨喜,虎头虎脑,脸颊红润,看起来就是被精心养育着的模样。
两位女子双双回礼。个儿高的说:“妾身安练茹,这是舍妹安伽蓝,我们姐妹是前鲁王秦浔的次妃。榻上的孩子名叫秦炎开,是我们夫君遗留下的唯一血脉。”
数月前的王府书房里,叶阳辞躲在博古架后面,听见过这两位王妃的声音,也隐约瞥见过她们的身影,如今正式会面,一时有点不知该说什么。
秦深自一进屋就在关注他的神情,及时开口:“截云,我这次带两位嫂嫂和侄儿来夏津,是想把他们临时托付给你照看。”
意料之中。叶阳辞知道事关秦湍,但不确定有些阴谋内情是否能在两位女眷面前说,于是很干脆地点头应允:“好,我会尽力照顾好两位王妃与小世子。”
“这就答应了?也不多问问缘由?”倒是安伽蓝有些意外,睁圆了眼看叶阳辞。
安练茹似乎觉得有点尴尬,偷偷扯了一下妹妹的袖子。
这个小动作叫叶阳辞一下子放松下来。他对姐妹俩认真解释道:“下官与王爷有几分交情,也互相帮过忙,这件事不过举手之劳。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何必问缘由。”
安伽蓝性格更开朗些,笑着回他:“那就要叨扰叶阳大人一阵子了。不过你放心,我和姐姐都很待得住,不该去的地方绝不踏足。我们也知道涧川不容易,相信总会有云开见月明的那一日。”
之前他听见姐妹俩私下称呼秦深“三王爷”“叔叔”,如今几个月过去,已经唤上表字了,看来也是逐渐熟络,感情渐深。叶阳辞忍不住微笑,说:“既如此,二位王妃也唤我截云就好。”
安伽蓝说:“好啊,那你也管我们叫嫂嫂?”
秦深挑了挑眉。
安练茹轻咳一声:“妹妹,初次见面,不可造次。”转而对叶阳辞说,“我们姐妹之前久居山林,礼仪荒疏,还请见谅。不过你放心,我这妹妹虽然活泼了点,其实不太扰人。叶阳大人若是觉得她话多,可以不搭理,她自会找事做。”
叶阳辞笑道:“王妃过谦了。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也真不必那么客气。”
“是吧,我就说不要那么客气,怪别扭的。”安伽蓝说,“这样,我们叫你截云,你叫她大安姐,叫我小安姐,不挺好的?我们以前住在猎户家时,他们家弟弟也这么叫的。”
安练茹无奈地看她一眼,彻底放弃礼仪矫正了。
秦深道:“我也觉得可以。”
于是叶阳辞顺水推舟,改口唤道:“大安姐,小安姐。”
安伽蓝笑嘻嘻地“哎”了声,又说:“走得急,没给截云准备见面礼,待姐姐们商量一下,日后补上。”
叶阳辞道:“那我也想想,送小世子一份见面礼。”
安练茹这下也笑了,因着鹅蛋圆脸、眉心红痣,自带了些慈眉善目的韵味:“夜深了,我们姐妹不宜再打扰,自去休息。”安伽蓝走到床榻旁,抱起小世子。
叶阳辞说:“廊下候着我家小厮李檀,是个伶俐可靠的孩子,可以侍奉跑腿。”
他开门朝李檀招招手,吩咐:“接下来这段时间,你不用伺候我,就伺候这三位贵客。你先去竹园收拾两间雅舍,准备好洗漱用具。从今夜起,把竹园的后门锁了,所有婢女仆役想要进入竹园,都得从我这里经过,对外就说我本家姐姐来此养病,淑女娴静,不愿被外人打扰。”
李檀点头,当即去准备。姐妹俩抱着孩子,随他离开了主屋。
叶阳辞走到桌旁拎了拎茶壶,发现茶冷了,转头问秦深:“王爷喝茶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