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阳大人升职记(64)

2025-10-09 评论

  秦湍睁眼,羽扇往榻面一按,说:“矿政之变,不止本王一人利益受损,在座诸位都是受害者。光是其中一口玲珑矿洞,年产五百斤黄金,约合四万两白银,你们各自分润多少,心中都有数吧?”

  四人心中有数,不敢吭声。

  秦湍接着说:“那些民营的矿场,被朝廷一口气收走,半个山东乱成什么鬼样子,想必你们也清楚。不要以为可以隔岸观火,登、莱、济三府的乱象,迟早也要波及到东昌府。蔡知府,你知道隔壁的济南知府程再安,因为反复剿不尽响马贼,官粮屡屡被劫,乌纱帽都快不保了吗?”

  蔡庚发出一声兔死狐悲的叹息:“响马贼不过济南以西,全赖殿下庇佑东昌府啊!可前些日子,高唐州那事……”

  秦湍打断道:“那是因为许慰平不识天高地厚,响马贼所劫官粮,他也敢私昧,不遭报复才怪。你看闵指挥使就清醒得很,知道若是援兵太过及时,打得高唐城生灵涂炭不说,反而引火烧身,使得东昌府今后不得安宁。不如献祭个州官平息怒火,也就没事了。”

  这番语带讽刺,把闵仙鲤说得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喝了杯水方才回道:“殿下谬赞,卑职并非有意来迟,而是平山卫大部人马当时正在魏家湾附近围剿水寇,连夜驰援也赶不及。隔日卑职便率人马抵达高唐城,击退响马贼,还保住了夏津县免遭毒手。”

  殿顶,粗大的檩和椽交错,雕梁画栋足以遮挡住两个武功高手的身影。

  叶阳辞盘腿坐在梁上摇了摇头,对人能无耻到什么程度叹为观止。

  秦深俯瞰下方群英荟萃,目光冰冷。他握了一下叶阳辞的手臂。叶阳辞知道这是安慰之意,朝他露出个无声的浅笑。

  罗汉榻上的秦湍,听了闵仙鲤一通颠倒黑白,险些笑出声来。他用羽扇一指:“说得好,给朝廷的奏报就这么写。”

  “诸位都这么有能耐,怎么就解决不了我那金矿的问题呢?”秦湍转脸,意有所指地看向林疏风。

  林疏风为难地擦汗:“殿下,矿政乃国策,下官一个小小的户部主事也扭转不了乾坤啊!”

  秦湍说:“你不是小小主事,你是临清运河钞关的主事。所有经过临清码头的漕船,无论载的是粮帛还是金银,都得在你手里缴纳船料与货税,也包括那些大大小小的民间商船。临清钞关一年上缴朝廷的税课折银,是整个山东省税课的五倍。从你手指间漏点沙子下来,就能堆成座山。你再说一遍……扭转不了什么?”

  林疏风汗出如浆,伏地恳求:“户部各项税课都有定额,天下皆知啊殿下!”

  秦湍扇着凉飕飕的冰鉴,寒雾随之弥漫开来:“税课有定额,折耗所补之数却没有定额。你看这开采呀,熔铸呀,运输呀,一路上哪能没有折耗?运到京城,十成也变成五成了,怎么办呢?就得从源头开始,收个十五成,甚至二十成。”

  林疏风惊道:“要收双倍的税!这……”

  秦湍轻蔑地说:“你是户部老油条,装什么天真无邪。地方纳税二百石粮,层层盘剥,到京城只剩一百石,经过户部之手,入国库唯有二十石,还有五十石进了陛下的内帑。天底下哪个省不是这般操作,你占着临清这块风水宝地,还想独善其身?那就得问问负责维持卫河漕运的葛千户答不答应了。”

  葛燎如恶狼般咧嘴,朝林疏风磨牙吮血地一笑:“都是一条船上的人,林主事想中途跳船不成?好啊,那就祝林主事善泳者不溺于水,阖家干干爽爽,整整齐齐。”

  林疏风连滚带爬地下了凉榻,朝秦湍叩首谢罪:“殿下,是下官昏了头!容下官重新梳理一下,这个矿政的问题……上有政策下有对策,银官局的漕船也得过钞关。否则那些官矿银子全都直入内帑,别说户部不干,其他五部官员也是要在朝堂上跳脚的。”

  秦湍这才点了点头:“陛下吃肉,也得让官员们喝汤,否则谁还为他卖命呢?本王这里也是一个道理。你上下打点仔细,把账目做清楚,别太惹眼就行。

  “你们要记住,东昌府是鲁王的封地,在这里,本王才是一家之主!”

  其余三人也伏身行了礼,齐声道:“鲁王殿下千岁,千千岁。”

 

 

第47章 麒麟殿温泉水滑

  叶阳辞与秦深闪身进入一间空廊庑,耐心等待庭院中一队巡防燕居殿的侍卫走过去。

  今日东北庭院中的巡防力量加强了一倍,但两轮之间仍有空隙,他们来和去都需要见机行事。

  “在想什么?”秦深见叶阳辞神情凝重,低声问。

  叶阳辞微声道:“小鲁王秦湍。他的性情与做派,我原先听说了些;后来观察你和他之间的情况,自己也看出了些。我曾说过,‘秦湍就像一条绞在脖颈上的弦,正在慢慢地,慢慢地勒死你’,对吧?”

  秦深点了点头。

  叶阳辞轻叹:“我说得太轻了。他简直……是披着人皮的妖魔。嚼食着山东诸府百姓的血肉,拉扯着一众官场上的傀儡,将他那病态的控制欲化作漫天阴霾,笼罩着整个东昌府。涧川,这三年来你过的是什么日子啊!”

  秦深蓦然抱住了他,紧紧抱着,俯首将脸埋进他的颈窝,让冷梅香灌进昔日每个令人窒息的时刻。

  惊雷裂空的夜巷,雨中奔跑的大哥,那疯狂的叫喊与绝望的啜泣声仍在耳旁回荡:

  “是秦湍!秦湍杀了父王,母妃,迦玉,杀了我前后五个孩子!全是他干的!”

  “我不回去!我要继续往前跑啊,跑出这座城,跑出这人鬼不分的世间!阿深,我——”

  “阿深,我不配做父亲的儿子,也不配承袭鲁王爵位,你来……你!”

  “大哥派人在辽北找了那么久,只找到坐骑遗骨,没有找到父王的……大哥对不起你们……”

  大哥的死仿佛一场雨夜的噩梦,然而梦醒后,漆黑雨夜却持续了三年。秦深喘不过气般,发出低沉的喉音。

  叶阳辞缓缓抬手,环抱住他的腰背,一下一下轻柔拍抚:“我明白,都明白。”

  秦深后背紧绷的肌肉逐渐放松,如虬龙舒展了四肢。他抬起脸时,用嘴唇触碰着叶阳辞的头顶发丝,说:“此处不宜久留,先回麒麟殿。”

  从燕居之殿通往千晔宫密道入口的这段路,暴露在光天化日下,最为危险。他们得格外小心,避开来往之人。

  将要转过月洞门时,一道人影逆着光挡在了他们面前。

  叶阳辞指尖扣着碎石,正要出手,人影背后有巡逻侍卫问:“怎么了?谁在那儿?”

  那个人影道:“没事,是请来给各位候选贵女看面相的道士,正在这儿观风水呢,不要冲撞了。”

  “走。”那队侍卫调转了方向,走远了。

  叶阳辞抬手遮了遮日光,看清对方长相,是个素不相识的,可又觉似曾相识。这人为何要帮他和秦深遮掩行踪?

  对方朝他佻达一笑,唇边轻薄的蜜意尚未流至眼角,便被刀锋般的眉梢斩落。“叶阳大人不认得卑职了,实在令人伤心。”他说。

  叶阳辞顿时认出来:“唐巡检的面瘫之症治好了,可喜可贺。如今该怎么称呼?萧镇抚,萧大人?”

  “鄙姓萧,名珩,字楚白,”萧珩散漫地抱了抱拳,“见过高唐王殿下。”

  叶阳辞在夏津城墙上打败并放走他时,便已得知他的身份和名字,达成了某些“不同意那就命丧剑下”的协议。这会儿还是第一次见他真容……也许并非真容,而是另一张假面,谁知道呢?

  秦深没太在意他的礼仪问题。这种特殊时刻,这般不寻常之人,真实的态度绝不在礼仪中。

  萧珩朝着秦深冷肃的目光笑了笑:“此处不便交谈,麒麟殿见。”言罢转身离去。

  叶阳辞见周围无人,拉着秦深快速走向千晔宫,进入密道。

  搁在地上的提灯被火折子重新点亮,他们疾步而行。叶阳辞说道:“唐时镜孤峻桀骜,这个萧珩却是居心叵测的浪荡子。换了张脸,竟连性情也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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