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沈原殷的话后,太后道:“那是皇帝交给你的任务,哀家只想在城郊的白鸟湖旁建一个九层塔,用不了多少钱。”
沈原殷只是摇头。
太后语气不爽道:“沈丞相,这大萧毕竟还是姓‘崔’。”
太后这话的意思是沈原殷以下犯上,意欲不善。
沈原殷身边跟着的随从立马下跪,只有沈原殷还不卑不亢地站着。
他直接不顾规矩抬眼望向太后,淡然道:“太后建造这九层塔是想做什么?”
太后与沈原殷眼神碰撞,顿了一下才说道:“自然是供奉佛祖,以求善缘。”
沈原殷重复道:“供奉佛祖,以求善缘?”
太后深吸一口气,开口道:“其他人都下去,阿曼留下。”
周围的人都离开了,只剩德妃还有点茫然地待在原地。
太后也盯着沈原殷,目不斜视道:“德妃,你该走了。”
阿曼就是刚刚去请沈原殷的嬷嬷,听见太后的话,立马做手势让德妃离开。
德妃无法,只能走,她几步就回头,心里疑虑极了。
太后年龄不小了,头发也有了不少的白发,但因为地位尊贵保养得很不错,脸上的皱纹不多,很容易就看得出当年的貌美。
沈原殷的眼睛太平静,又太深邃。
太后回避了他的眼神,终于不再强势,只是叹了一口气,问道:“你明明知道九层塔建来是做什么的,还有什么问的必要呢?”
沈原殷垂眸道:“正是因为臣知道,所以才不通过九层塔的审批。”
“哀家这辈子活了这么多年了,从来就没有因义气做事,从来没有做过什么离经叛道的事情,年老了人也快死了,就想做点自己真正喜欢的事情。”
太后抬起手腕,阿曼立刻搀扶着她站起来,向后走了几步,转身背对着沈原殷。
沈原殷无动于衷。
太后感叹道:“阿曼,几年了?”
阿曼回答道:“娘娘,快四年了。”
“四年……”太后眼中漫起水光,“他死了快四年了……”
她猛然转身,道:“他死了四年,他说不用大办丧事你们就还真的一切从简!”
“哀家不过是想建一座九层塔,在最高层供奉他,甚至都不会用他的石像人身和名字,只是放一点他曾经的衣物而已。”
沈原殷波澜不惊道:“京城外有百姓自主为父亲建造的庙,香火不算多,却也不少。”
太后摇头轻声道:“那不够,他为了大萧做了那么多事,哀家只想让他能够有更多的香火。”
沈原殷道:“父亲一生都为民为国,想方设法地保障平民的利益,他不是为了要有很多人记得他,他只求问心无愧,对得起自己,也对得起百姓。”
“他已经做到了,”沈原殷又抬眼看向太后,语气放柔,“娘娘,修建九层塔需要人力财力,样样都不少,父亲他不会想要这样的。”
太后强忍着不让泪水落下来。
沈原殷明白太后这是已经放弃了这个念头,于是便行礼告退。
“阿曼,”太后唤道,“哀家不知道当年有没有做错决定了。”
她和顾松年少相识,少男少女心中春意萌动,碍于脸面都未曾明说过。
等两人都要开始为自家儿女找亲事的时候,顾松跟他家里人说过她家,本来都要快上门提亲了,结果这个时候宫里要进人。
她家里条件以及自身的年龄都适合,顺理成章的被当时的太后看上,进宫做了皇后。
她成了皇后,能给家里带来不少好处,于是自然而然地,他们两人断了联系,后来顾松官拜丞相,她生了嫡长子,他们自进宫前一别再未相见过。
皇子们都在争权夺势,他们两人没有言语,却默契地达成一致。
她在后宫,他在前朝。
都想方设法为她的嫡长子巩固势力,最终将人推上帝位。
太后回过神,阿曼没有回答,知道太后只是在自言自语。
一滴泪终于落在了地上,很快消失不见。
……
沈原殷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又处理了些事情,不知不觉就已经天黑了。
简然盯着他用完膳,又喝了药。
才说道:“榕江口和大皇子府的守卫撤了一些走。”
沈原殷看见简然说着话,又递过来糖,有些无奈道:“你是谁的下属?”
简然眨眨眼睛道:“属下想着,反正都堆了几大盒了,继续堆积着也不是不行。”
见沈原殷不再说话,简然将糖放进新的木盒子里,然后接着说道:“关于四殿下身边的那个阿杜,梅阁有新的发现。”
梅阁是顾松留给他的信息网,但是上一世因为阁主中毒已久,去世后梅阁也就解散了。
简然道:“因为阿杜早已与家人断绝了关系,那家人的信息有点难查,时间久远宫里的资料也已经遗失,但梅阁找到了当年的牙人,顺藤摸瓜找到了那家人,只剩下阿杜的妹妹一家,查了一番结果却发现有人一直在暗中接济他们一家人。”
“最后查出来是皇后的人。”
皇后的人?
沈原殷微微阖眼。
上一世,最后一只跳梁小丑就是皇后和已经成为太子的二皇子。
皇后必然是要用阿杜,不然没不要给阿杜妹妹家送钱。
再一联想到上一世那个没抓到的奸细,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看起来忠心耿耿的阿杜,竟然叛主了么。
夜色已晚,沈原殷没再想这些事,早早上塌歇息了。
月上枝头,云朵又渐渐遮住月亮。
他已经很少做过关于小时候的梦了,明明记忆是模糊的,但梦境却异常清晰。
白日里他口中的父亲正是大萧的前丞相,顾松。
十几年前,大萧蜀地一带曾经发生过一起瘟疫,沈原殷的娘亲不幸感染,那时没有痊愈的办法,一旦感染瘟疫就只有等死的份。
而为了防止瘟疫扩散,官府早已不允许有人出城。
他的爹爹没有感染,但不愿抛弃妻子,又不想让当时年仅四岁的沈原殷就这样被感染而死,于是在听说丞相顾松和京城来的队伍在来灾区的路上后,一咬牙决定带着沈原殷先逃出城。
他们一家虽然住在城中,但他爹爹是一名猎户,经常半夜回来,过了时间城门关闭,所以知道一处秘密的地方可以进出城。
他爹爹带着他和家里的全部积蓄出城去了官道。
他爹爹将他藏在官道旁,眼中含泪叮嘱他道:“听着,等看见有很多人而且又有马车又有马儿的队伍时,你就闯出去拦住他们,明白么?”
幼时的他懵懵懂懂地点头。
又被爹爹塞过来一个包袱,道:“如果那些人愿意带你走,就把这个给他们。”
他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但却从心底漫上恐慌。
他问:“娘亲呢?”
爹爹抱住他,手臂颤抖,声音嘶哑着泪流满面:“娘亲感染瘟疫了,她活不成了,娘亲一个人会害怕,爹爹回去陪她。”
“你要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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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存稿君,我也是有存稿的人啦哈哈哈[猫爪]
第24章
爹爹用粗糙的手掌轻轻地抚摸他的脸颊,怜爱地看着他。
这个孩子自打生下来就体弱多病,时常生病发热,不少大夫都说这孩子活不长,可他们夫妻不信,硬生生地把人拉扯到了四岁。
却不想,先一步离去的,却是他们。
爹爹闭上眼,有点不忍心,但最终一咬牙,松开了怀抱,毅然地离去。
幼时的他察觉暖意慢慢消失,他靠在一棵大树边,看着爹爹远去。
他蜷缩在树下,那时是秋季,蜀地的秋天闷热但又时常刮风,他身上裹了三件衣裳,头顶也有帽子遮着。
倒是不冷,但天渐渐变黑,野外的环境让他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