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回到丞相府中,将狄珲的话讲与简然听。
简然简单听完,又再次返回卧房之中。
窗户微微开着,一丝丝微风顺着缝隙吹进来,沈原殷躺在床上,闭着眼睛,衣领上还带着血迹。
方才出宫的路上,沈原殷嘴角突然溢出鲜血,随即便昏迷不醒。
那时已经出宫有段距离,离丞相府却又不是很远了,于是简然思考后决定先回府,又叫人去宫中叫太医来。
府中没有太医,他们常用的太医又是跟着大部队回的京城,此时正在宫里的太医院。
简然安排完这一切,沈原殷依然处于昏迷中,他思索片刻后决定死马当活马医,从隔壁把无所事事已经在和他的小徒弟聊上当年叱诧江湖的事迹的尹颂薅来,摁在岚梅苑就说让给看看。
还沉浸在曾经年轻气盛时候的尹颂一脸懵,直到被拖到床榻前的时候才反应过来,手指指着自己,不敢置信地盯着简然,问道:“我?”
他对于毒这一方面的造诣的确登峰造极,但是也仅限于此。
他自小在江湖上摸爬滚打长大的,也有过师父教过他医术,但他却对制毒以外的事情不感兴趣,打死都不学其他济世救人的东西。
一身功夫,大多用在了制毒害人这件事情上。
虽说是有“医毒不分家”的说法在,他勉勉强强就只能算是个医术上的半吊子,对于沈原殷这种身体亏损严重诸如此类导致的病灶,他的确束手无策。
简然点头:“对,就你,快看。”
尹颂翻了个白眼给简然,没好气道:“你在强人所难。”
所谓隔行如隔山,简然明显无法理解尹颂,尹颂也无法理解面前这个空有一身功夫,却没有脑子的简然。
几句话间,尹颂也不是什么都没做,他手把着沈原殷的脉,须臾后道:“真不会救人,我顶多只能看出来丞相身子虚,但我又不懂怎么治。”
尹颂松开手,道:“你还不如等一等,等太医来了再看。”
尹颂站起身,刚伸了个懒腰,又突然间被一道力扯过,再一晃神,就已经在门外了。
尹颂怒道:“能不能照顾一下老年人!”
简然没搭理这句话,而是道:“你留在里面,会打扰大人休息。”
尹颂一脸无语,冷哼一声,转身就揽着刚刚追过来的小徒弟易路,嘴里道:“不跟你计较,走了易路,回停苑接着跟你讲当年的江湖风云,门派纷争……”
简然搬了个马扎,蹲在府门前,眺望着远方等着太医。
……
天空昏昏暗暗,空气里弥漫着雨水和着泥土的味道,他还能听见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只是隔着房门,不太清晰。
意识昏沉,沈原殷睁开眼,却好像觉得眼前隔了一层薄纱一般,雾蒙蒙的,大脑也不甚清醒。
他有点记不清是要做什么,脑袋里像是有泥浆,他低着头,望着手掌心有些出神。
房门被轻轻推开,端着热水盆的侍女放轻脚步走进来,看见他醒来后,连忙将水盆搁下,出门唤道:“大人醒了,快去叫四殿下来!”
沈原殷蹙着眉,没等他反应过来,缝隙不大的房门再次被推开。
这一次是被崔肆归推开了。
崔肆归刚露脸的时候,神情还是紧绷着的,在看见沈原殷好好地坐着,又很快舒了一口气,放松下来,紧接着又走到他身边,靠着沈原殷放在床边的双腿,蹲坐下来。
崔肆归担忧着问道:“你现在感觉身体怎么样了?”
崔肆归本来就长相不错,虽然沈原殷没见过当年以容貌闻名京城的淑妃,但观和锦帝的长相,也知道崔肆归是继承了他母妃的容貌。
他生的英俊倜傥,鼻梁挺拔,线条锋利,长的本身就很有攻击性,还去军中磨练了很长一段时间,但却又因为年龄不大,也能从面孔之中看出些许稚气。
几者融合,不会显得奇怪,反而更加和谐帅气。
沈原殷刚想要回话,却突然发现自己说不了话,或者说,控制不住这具身体。
但却又很明显地听见了他自己的声音。
“还行,就是有点心慌。”
原来又是梦。
又是梦到了上辈子的事情。
沈原殷恍然意识到。
那个他声音低哑:“我想出去看看。”
崔肆归毫不犹豫直接拒绝了:“不行,外面正在下雨,你才醒。”
“已经待在屋里好几天了,闷得慌。”
崔肆归不松口:“不行。”
他微微弯腰,冰冷的手指触碰在崔肆归的脸上,感受到了温热的气息。
“听着雨不大,打着伞不会淋雨的,”他摸着崔肆归的眉骨,放轻声音道,“出去吧,好么?”
话说完,他俯身轻轻在崔肆归侧脸一啄,又很快离开。
“好么?”
崔肆归的喉结上下一滚动,腮帮子咬紧了,耳尖发红。
依然一声不吭。
他又去亲了一下,这次脸没有离开,而是贴在了崔肆归的侧脸上方,轻轻往崔肆归的耳尖吐了口气。
崔肆归只感觉到热气在耳尖萦绕,连带着他浑身都有点发热,随即又听见轻微的声音:
“好不好?”
第33章
崔肆归也移动着位置,靠近他的鼻尖,两人的呼吸互相纠缠。
对视了一小会儿,崔肆归捏紧了拳头,率先移开视线,闷声道:“不能出去久了。”
“嗯哼。”
崔肆归看着他得意的样子,嘴角还挂着浅笑,也转过头笑了起来。
崔肆归找来靴子,半蹲回去,单膝跪地,双手托住他的一双脚轻柔地放在膝盖上。
他脚上穿着白袜,崔肆归一手拿着靴子,一手温柔地托住一只脚,将其放进靴子里。
“走吧。”
崔肆归扶着他站起来,又去拿了件外衣披在他的身上,单手举着伞,挡在他的上方。
他不想只待在岚梅苑里,算着日子池子里的荷花应该正开的艳,于是目标明确的往那边走。
夏意正浓,空气里却并不闷热,反而带着清爽。
但仍会有风,他便勉勉强强接受了身上的那件外衣。
荷叶层层紧挨着,雨水嘀嗒落在上面,又顺着荷叶的边落入水中,在水面上泛起一圈圈的涟漪。
粉白色的花瓣和雨天最搭配,半遮半掩着里面嫩黄的花蕊。
一阵裹挟着雨水的风吹过,荷花微微摇曳。
崔肆归轻轻拽了下他,侧身挡下了风。
“沈大人,太医说你最近心里忧思太多,不利于身体恢复。”
他伸了一只手出去,想要接点雨水在手心。
冰凉的触感从手心顺着手臂一路往上,他漫不经心地道:“近来事情太多了,过一阵就好了。”
“我听狄将军说,现在粮草很紧张?”
崔肆归抓回他的手,垂首拿出手帕,将他手中雨水擦干净,而后道:“嗯,没有筹集到足够的粮草,舅舅不打算走,打算继续和他们耗着。”
他想了想,道:“明天我进宫一趟,看看能不能……”
崔肆归有些不赞同,打断了他的话:“要不到的,户部天天哭穷,他们那里的确腾不出很多,顶多就是狼牙营一两天的量。”
“跟那些老滑头磨,费神费力,你现在先别管这些,我和舅舅去想办法解决,而且这关头你出来办事,他们就明白我们的计划了。”
“唔。”沈原殷思考再三,没再说了。
崔肆归低头看着他,冷白的皮肤上投影着一排睫毛,鼻子乖巧可爱,下眼睑上的痣动人心弦。
他突然笑起来,抬起头望着崔肆归,笑着问:“你看我做什么?”
他的眼珠子明亮又带着水光,崔肆归也低低笑道:“看你好看。”
他听后,微微踮起脚来,亲了一下崔肆归的唇。
崔肆归单手打着伞,另一只手点了下唇:“再亲一下。”
他扭过头,声音里带着笑意,道:“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