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原殷道:“你别管这件事了,军饷已经凑齐了,挺个把月不成问题,剩下的过段时间我派信得过的人送过去,估计明后日你们就要出发去幽崖关了,自己在边界小心点。”
崔肆归问道:“剩下的从哪来?”
沈原殷蹙着眉:“到时候再说。”
崔肆归道:“又抄家?”
沈原殷盯着他,不语。
他叹口气,道:“沈大人,已经很多人不满你把持朝政了,再这样真的不行,和锦帝现在信任你,但说的人多了,他或多或少会起疑心的。”
“到那时再说,”沈原殷转移了视线,“我还有事要处理,你先走吧。”
崔肆归听出了他的意思,沈原殷不想再说这件事了。
崔肆归心里又叹口气,拿起火折子将屋内的灯点燃,去开了一点点的窗子通风,转身回到了桌前,低声道:“马上我就要离开京城了,战事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结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见面……沈大人,你做你的事,我待在这里不说话,就看看你。”
他拿着磨锭和砚台,静静地磨墨。
沈原殷手一顿,但也没有开口阻拦。
这场战事的确历时很久,从晚春一直延续到了初秋。
但幸运的是,这场战争彻底结束了两国之间的纷争。
大萧赢了。
此时和锦帝已经长卧病床已久,许久都没有上过朝了,京城的局势也越来越紧张。
原本崔元嘉和沈原殷之间的对峙,因为崔肆归出征顺利班师回朝而彻底被打破。
有人追捧崔元嘉,自然有人看不上崔元嘉。
于是自从崔肆归回京后,四皇子府被数人拜访,一直不停。
而沈原殷这边也忙得不可开交,敌国打了败仗,两国合并,有数不清的事情接踵而来。
大萧的蛀虫太多,他不放心把这些事情交给别人去做。
崔肆归只能偷溜着翻墙翻窗去见沈原殷,还经常被嫌碍事,人都焉了。
出征大捷这事在和锦帝面前为崔肆归刷了不少好感,加上当时和锦帝反感崔元嘉和皇后一直在稳固势力这件事,心偏向了崔肆归很多。
后来有一天早朝,和锦帝身体好点,勉强能够上朝,有官员刚好在那天上奏。
官员道:“臣启奏,四殿下年岁已到,且功勋卓著,立下了汗马功劳。今四殿下适龄,应选贤淑之女,以助四殿下绵延子嗣。”
官员话还未讲完时,狄珲就皱着眉了。
沈原殷瞧了眼那官员。
是崔元嘉的人。
崔肆归听后第一眼就抬头看向沈原殷,但此时沈原殷的视线却已经和崔元嘉撞上。
崔元嘉看见了崔肆归的神态,转瞬间又对上了沈原殷的目光,他顿了顿,随后带着浅笑点头。
沈原殷挑起眉,收回视线,没理会崔元嘉。
崔元嘉是故意的。
如果单单只是想往崔肆归府上安插人,那根本就不会有刚才恍然大悟的表情。
他内心有些意外。
是崔元嘉指使的官员,但他和崔肆归的事情瞒得不错,身边只有寥寥几人知情,怎么就被崔元嘉怀疑上了?
下朝后,沈原殷回到自己府上书房,越想越觉得不对。
崔元嘉拿婚配这事来试探,是发现了他和崔肆归之间不可告人的关系,还是只单独的试探他俩有没有合谋?
第二点却说不过去,那只能是第一点。
可是究竟是谁,走漏了风声?
还是说,是崔元嘉自己发现的?
正沉思着,沈原殷又听见了门一开一合的动静。
他抬起头,是崔肆归。
“你来的刚好,”沈原殷招手,示意崔肆归过来,“我觉得崔元嘉那里……嗯?”
话还没说完,崔肆归直接抱过来了。
沈原殷有些好笑:“怎么了?”
崔肆归道:“婚配那事,舅舅帮我先推脱了。”
沈原殷顿了下,道:“我知道。”
“但是不能一直这样,崔元嘉有怀疑了,”沈原殷推开他,认真道,“你怎么想的?”
“不怎么想,他怀疑又如何,就算他说到父皇那儿去,他也没证据。”
沈原殷道:“和锦帝身体不好,人也老了,疑心只会更重。”
他其实想问以后你会答应立妃么,但他又问不出口。
于是沉默着转移了话题。
……
"嘎吱——"
开门声打断了沈原殷的回忆,他抬起头,是简然进来了。
简然走过来道:“大人,太后那边的宫女芍药来了,正在前厅候着。”
“太后?”沈原殷蹙眉,“有说来做什么的没有?”
简然摇头。
“把人叫进会客厅去,”沈原殷起身,又问道,“崔肆归人走没走?”
简然道:“走了,一开始不走,后来不知为何就又走了。”
两人走至会客厅时,芍药已经到了。
芍药见到沈原殷后行了礼:“丞相。”
沈原殷屏退了周围人,才道:“太后有何事?”
芍药道:“娘娘就想问问,前段时间有关大皇子的事情。”
沈原殷有条不紊地道:“大皇子犯了错,赐死是皇令,本官也没搅和陛下的思考。陛下吩咐本官去查,便就去查了,查出来的就是事实,诏狱也核实过了,太后那边还有其他问题么?”
“娘娘知晓大人会这样答,娘娘只是想提醒大人一句,做事前记得看看腰间的玉佩。”芍药躬身,“奴婢已经将话传到,就先告辞了。”
沈原殷道:“简然,送客。”
简然回来时沈原殷还在原位置没有动,只单手拿着腰间的玉佩,垂首看着。
“大人?”
沈原殷放下玉佩,觉得好笑,道:“太后这是在警告我呢。”
简然不是很懂:“为什么?”
沈原殷没被这事影响,单挑着眉道:“我腰间的玉佩谁送的?”
简然道:“顾大人啊。”
“对,是父亲给我的,崔邵祺这件事让太后觉得我可能有二心了,所以借玉佩想要警告我,”沈原殷的眸色深下来,“让我知道这江山还是得姓崔。”
****
崔肆归一开始是想赖在丞相府里不走的,但随即想到上一世的那个奸细还在府上,心里很快想了个主意,于是就在狄珲的人的帮助下离开丞相府了。
上一世有一些东西被泄露,他怀疑过身边的随从,但没有找到过证据。
在边界的时候,军机就被人泄露出去过一些,仅有一次,但也因为那次的泄密导致了不少伤亡,彻查了军队上下都没能发现是谁做的事情。
那是他还没怀疑过随从,是因为后来回到京城的时候,和锦帝病重需要一味药材,本来他们已经找到了江湖上一处卖这种药材的地方,却在前夕被崔元嘉截胡了。
也就是那一次,他开始怀疑起身边的人有问题。
但之后就在也没出过这种事情,也没有找出来过那人是谁。
直到那日在宫中收到消息,慌乱之中赶到地牢的时候,眼前只有红色的鲜血,过了许久反应过来后,才发现了在一旁已经被扣押的阿杜。
崔肆归的双手还有点发抖,他才记起来所有事情,大脑疯狂叫嚣着,理智都有些丧失。
他极力控制着自己,声音嘶哑着跟身边的人道:“现在先去狄府,再找个人去府上,让阿祝过来一趟。”
“好的。”
他现在双目失明,只能够坐着马车前去狄府。
身边的人早早就让人去狄府传了消息,等他们到达狄府门口的时候,狄钰已经在等着了。
“这边来。”狄钰带着他们,径直走向一处空旷的场地。
狄珲看见他们过来,让其他人都退下去了,只留下狄钰和两个心腹。
狄珲皱着眉,看着崔肆归那没有神采的双眸,道:“你这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