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说要不了多久能好,”崔肆归强行摁下心里的不舒服,保持着声线平稳,“舅舅,能借我点信得过的人和地方么,我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抓个人……”
狄珲听完了崔肆归的话,点头道好:“行,我找信得过的人去做这件事情。”
崔肆归接着道:“还有有关母妃的事情,我给您说几个人,去找到他们带回来,等我眼睛好了,我亲自来问问他们。”
“可以,”狄珲应道,“但是方才所说你身边那个阿杜……真有问题,你确定吧?”
“嗯。”
“好。”狄珲也不多问崔肆归是怎么知道的刚才说的那些人,直接答应了。
狄珲的视线接着落在了崔肆归的左手手腕上,纱布依然裹在手腕上。
狄珲道:“你这手腕,那位尹大夫怎么说的?”
崔肆归道:“不妨事,快好了。”
他这话倒也没有骗狄珲,他的恢复力强,又用的好药,只是行动间还有些不方便,牵扯间会有些疼意,除此之外就没别的了。
“我待会儿和成普说一声,等过段时间再用你的左手,这段时间先训练其他的。”
虽然云常国刚输没多久,但战事不等人,两国的战争持续了这么久了,说不准什么时候云常国又会卷土重来。
狄珲打算的是下一次去边界上战场的时候,就要把崔肆归带上一起,现在必须抓紧一切时间训练。
崔肆归的理论知识不差,但还缺乏实战技巧,得多去狼牙营和那些浴血过的将士练练。
事情和狄珲说的差不多了,崔肆归起身就打算走了。
崔肆归道:“舅舅,那我现在就回去了,把那事安排一下。”
“好。”
阿祝已经到了狄府,在前厅等着,见到崔肆归出来,立马小跑过去。
“殿下。”
崔肆归被阿祝扶着上了马车,问道:“阿杜现在在府上么?”
“嗯?”阿祝有点疑惑,“在府上,怎么了么殿下?”
崔肆归轻声道:“没事,就是突然想吃一条小巷子里的糕点了。”
阿祝没多想:“那等会儿奴婢去给阿杜说,让他去买。”
狄府离府上不远,要不了多久就到了。
到的时候崔肆归还有点疑惑:“这么快?”
阿祝道:“是啊,只隔了一条街而已。”
崔肆归突然沉默下来。
是了。
这不是上一世了。
上一世的时候,他建府比较晚,在沈原殷和狄珲的操作下,位置是紧挨着丞相府的,所以上一世他才能经常翻墙却不被其他的人发现。
而这一世,没有沈大人的安排,内务府就给他选了一个不好不坏的位置。
这个位置离狄府不远,但和丞相府相比,却是东西相隔。
回到府中,阿祝将崔肆归带进内室,又出去了。
屋内只剩下了崔肆归一人,过了一会儿,有人推门进来。
“殿下,阿祝说您让奴婢去买个东西?”
是阿杜进来了。
崔肆归平静地道:“之前出去的时候遇见过,当时没来得及买,现在突然想吃了,在柳巷的一个小铺子里,你去买来吧。”
阿杜道:“柳巷……那有点远了,殿下且等等,奴婢现在就去。”
阿杜推开门出去了。
再次只剩下崔肆归一人。
屋内没有点灯,只开着窗子,光线透进来,洒在崔肆归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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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巷离府上有段距离,阿杜想着快点买完就好快点回去,就打算从几条小路绕过去。
阿杜出府的时候已经是申时,过去所耗费的时间不短,等买上糕点往回走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那几条小巷子里也没有住户,全是石砖砌起来的墙。
没有灯光,也没有人。
一阵凉意卷上阿杜的双腿,他搓搓手臂,小声抱怨道:“怎么就突然冷起来了,见鬼的天。”
说着话,阿杜又进入了一个小巷子,这条巷子有点长,本来阿杜是不怕这些的,却突然觉得有点瘆人。
灯光出现在小巷子的尽头,阿杜不由自主的加快了步伐,却在即将走出巷子的时候,一双手捂住他的嘴将他无声无息地拖了回去。
阿杜睁大了眼睛。
糕点在挣扎中掉落在地,将阿杜打晕后,那双手捡起了糕点,拍了拍灰尘,而后揣进了怀里。
戍时一刻。
阿祝脚步匆匆走进卧房,没见到四殿下的人,于是又去了开辟出来的练武场,果真在这里见到了四殿下。
“殿下,”阿祝走过来道,“宫里的公公方才来了,传话说陛下明日会来府上看看您,让您做好准备。”
崔肆归握着刀柄,猛地砍向了面前的稻草人,一刀将稻草人劈成两截。
他收回刀,道:“知道了。”
“对了,阿杜呢,买糕点还没回来么?”崔肆归问道。
阿祝也不清楚:“没见到他人,可能快了吧。”
“回来了那糕点也不要了,晚上吃了睡不着。”
阿祝点点头:“好。”
待阿祝离开后,成普才道:“怎么突然就突飞猛进了,比起之前,进步很快啊。”
当然进步很快了,毕竟上一世他也上过不少次战场,比起正儿八经的十九岁,他可谓是经验丰富。
崔肆归只是一笑,没回说什么。
成普道:“行了,今天就到这里吧,明日还是那个时间起来练功。”
崔肆归回到院内,沐浴完后也没管身后的头发,他将其他人都打发了出去,从枕头下面摸索出了一根手帕,拿着独自坐在窗前。
从记忆里抠出来的片段隐约还能够记得,这条手帕是沈大人在永南镇的时候给他包扎伤口的,不过最后他没有用,而是一直保存到了现在。
手帕上已经不再残留沈大人的味道,尽管如此,崔肆归依然将头深埋于其中,狠狠地吸了一大口。
“……沈大人。”
他仿佛还能够幻想着这上面有沈大人的味道。
那股清香味似乎就出现在他的鼻尖处。
眼前依然什么也看不见,崔肆归用食指轻轻去临摹着这条手帕上的图案。
绣了一枝腊梅。
也许不是,只能摸出来是花,但沈大人最喜欢的就是腊梅了。
崔肆归耳尖一动,他将手帕放在窗棂下方,就在这时,一名拿着扫帚的下人刚好走过来,声音微弱道:“弄好了。”
说完这句话,下人就扫着地离开了。
崔肆归的手指无意识地揉搓着手帕,他突然想起了沈大人之前的一个问句。
“像你这种人,嘴上说着爱慕我许久,这个‘许久’,管得上多长时间?”
“是什么都没有时候的甜言蜜语,然后得到一切后的随意抛弃和背叛?”
那是这一世刚从永南镇回京的时候了。
当时的他觉得莫名其妙,不知其意,现在回想起,只觉得心口发痛。
眼闭上之前,是上一世的孤独落寞。
眼睁开之后,虽不见天光,却摸着了实实在在思念了数年的人。
他不敢想象,当沈大人刚回到过去时睁开双眼的刹那,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因为上一世死在地牢的愤怒?
以为是他下的旨的恨意?
还是觉得看错了人时的悔恨?
他不得而知。
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流,一滴一滴的垂直下落。
崔肆归将手帕移了个位置,盖在了手上,不敢让它被泪水浸湿。
回忆一帧一帧的在脑中闪过,最终定格在了冰棺里那丧失生气的面孔上。
崔肆归蜷缩在窗台下,不知何时便睡着了。
一夜无梦。
待他再次睁开眼的时候,意料之外地看见了屋内亮着的烛灯。
窗外天色未亮,只有一丝丝微光。
看得见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崔肆归拿起手中被他攥了一宿的那条手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