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来想去,竟然只有那一个选择。
他和崔肆归对视了一会儿,崔肆归眉眼一挑,道:“走吧,沈大人?”
崔肆归还是将人揽腰拉上去,又把怀中的水囊递给沈原殷,口中说道:“沈大人,水囊里装满了温水,太医说了你得多喝水。”
沈原殷抱着水囊,身下马儿一动,跑向远处。
酉时一刻。
将宁定大致看了一次之后,沈原殷在晚膳前回到屋内,药已经熬好,简然是估计着时间放在了屋内,此时刚刚好是能入口的温度。
药碗不停冒着苦味,在这房间里散发开来。
桌子上放好了晚膳,是鸡丝小粥。
沈原殷尚在病中,不能吃的太油腻。
简然在一旁,是他安排的晚膳,桌上只有沈原殷一人份量,崔肆归目光落在药碗上,目光深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多时,崔肆归转身离开了。
沈原殷没关注崔肆归的神情,简然在一边问道:“大人,您今日捡回来的那个女婴已经检查过了,没有什么大碍,是要怎么安排?”
沈原殷喝粥的动作一顿,他思考了一会儿,纸笔就在他的手边,他写道:“找个好人家先放着吧。”
事情一件一件堆积如山,等着沈原殷去处理。
他用完晚膳,本想忽略掉那碗药,但简然就守在一旁,道:“大人,喝药。”
沈原殷叹口气,只能将药一口喝尽。
苦味直冲上来,他紧蹙着眉。
简然看着他将药喝完才作罢,退下去去外面处理其他事。
沈原殷心里总觉得差点什么,但一时间又想不起来,于是便抛在脑后,看着呈上来的库房余存账单。
夜渐渐深去,城中却依然人声四溢。
一旁的医馆中隐隐约约传出哀嚎声,声音不大,却能够清晰传入他的耳中。
被他强制性忘记的记忆在深夜里浮上来。
一切都发生的太匆忙,眼睛看到的东西,直到现在才完全涌现在脑中。
鲜血、尸体、不停哭喊的人们……
还有那十多年前记忆中的那场瘟疫。
这些东西占据了他的脑袋,让他有一点崩溃。
明明做了那么多准备,为什么还是会有人死亡?
为什么还是可能会再起疫病?
为什么?
是不是他做的还不够好,不够多……
脑袋越来越疼,心脏绞痛。
沈原殷闭上眼,清晰杂乱的画面出现在他的眼前,挥之不去。
他知道这些事情没有办法做到尽善尽美,没有办法能够做到无一人伤亡。
可他也没有办法不去想,不去想假如换一种方法会不会就会比现在好一点,就不会有这么多人伤亡?
忽然间,沈原殷终于想起差了点什么。
每每喝完药之后,简然都会呈上来一颗崔肆归转交过来的糖。
而今夜,却不见糖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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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崔肆归回到房里,悲伤的发现兜里的糖果都被雨水浸湿了,没有办法给沈大人,因此,伤心一整晚[心碎]
第51章
亥时,京城,养心殿。
小太监躬着身子,将御香点燃,又把茶水侍奉好,紧接着,有福便跟在和锦帝的身后走了进来。
御香徐徐燃烧,香味慢慢填满养心殿。
和锦帝屏退了四周的宫女太监,独留下有福一人。
和锦帝问道:“信快到豫州了吧?”
有福回道:“差不多了。”
“地动,瘟疫,”和锦帝抿了一口茶,随后道,“只是地动,会不会起疫病还说不定。”
“这么多年了,快二十年前的古书朕上哪儿找的来,”和锦帝说完沉默了一会,目光眺向远方,许久,叹了口气,“有福,蜀地那次的瘟疫,有多严重来着,朕都快忘了。”
有福道:“有将近十五万人死于那次瘟疫,尸体堆在城外,大火连烧了数十天。”
和锦帝喃喃道:“近十五万人啊……”
他的视线落在缓慢燃烧的御香上,香灰落下,和锦帝的目光却没有跟随着移动。
近十五万人……
……
“蜀地此次灾祸,白骨露于市街,惨状难言,百姓整日惶惶不可终日,陛下苦寻终得良药一方,救万民于水生火热之中,此举力挽狂澜,造福百姓,陛下乃圣明之君!”
那时他上位还不久,先有了治水之功,后有苦翻古籍终瘟疫之事,彻底将先前身上的“草包”名号去掉,被万民敬仰,朝臣群拜。
可是他坐在高位,看着下面个个臣子激动的神情,却不知为何,心里涌上了深深的不安,他莫名不想看到这些人的崇拜,听着这些恭维的话,只觉得心慌。
散朝后,和锦帝回到了御书房,对着折子却无心批阅,只是发着神。
直到太监来报淑妃来了,和锦帝才抬起头。
手中的折子一点都还未曾看过,淑妃走至和锦帝身边,拿起搁置在一旁的墨锭,在砚台上轻磨慢转。
和锦帝心里存着事,有些心不在焉地看着折子。
“听说朝臣百姓不少夸赞陛下的。”淑妃轻声徐徐道。
和锦帝一顿,淑妃的话触到了他的霉头,心中持续许久的不爽猛然倾泻,他的情绪上涨,斥道:“滚出去!”
他近日来情绪经常阴晴不定,养心殿侍奉的宫女太监连忙跪伏在地。
淑妃被惊了一跳,墨锭“啪”的一声落在砚台中,墨汁被溅出落在桌上。
“滚出去!”和锦帝再次呵斥道。
淑妃行了礼,匆忙离开了养心殿。
和锦帝胸膛起伏,显然还没有从情绪中脱离出来。
有福小心上前,将桌上的折子收了下去。
候在一旁等了许久,和锦帝终于平复下来了,他挥挥手,屏退了其他人。
有福低着头守在边上,不语。
和锦帝语气森然道:“去把古籍从太医院收回来,再警告敲打一番,明白么?”
有福没多话,低声应了。
是夜。
养心殿后院的宫女太监都被打发走了,有福观察着周围,小心翼翼地端着一个火盆走进后院。
和锦帝等在后院,一旁的矮桌上搁置着那本古籍。
他的瞳孔里倒映出火光,和锦帝问道:“都安排好了?”
有福道:“是的,陛下。”
和锦帝拿起矮桌上的古籍,随手翻了下,下一秒,古籍被扔进了火盆中。
火焰肆虐,吞噬了古籍。
……
回忆完数十年前的那晚,和锦帝再想到如今,他问道:“再批一笔银子去豫州吧。”
火焰似乎还在燃烧,跨越十几年的岁月,还未曾熄灭。
房门被猛然推开,简然冲了进来,道:“不好了,大人!”
沈原殷本就念着豫州的事情睡不安稳,在房门被推开的刹那就被惊醒了。
他捏了捏眉心,掀开床帘后问道:“怎么了?”
听到他自己的声音,他才发觉异常。
嗯?
能说得出话了?
简然显然也是在睡梦中被吓人摇醒的,脸上充满了困倦,一时间竟没有注意到此事。
“方才城西有太医来报,说那边医馆有人发热起疹子了!”
沈原殷闻言,唯剩不多的困意立马云消烟散。
为了防止人多无法让病人得到有效救治,他们分别在城中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安排了太医守着。
他们此处在城南,离城西并不算远,但为了避免惊动百姓,引起恐慌,侍卫早就做好了防备,将那个病人转移到了就近清理的一户人家里,同时也将城西医馆围了起来,仔细检查每一个病人身上是否有红疹。
他们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城西医馆外,周围大街上的人们已经被遣到其他地方去了,留出了一片空白。
沈原殷站在离医馆有点距离的地方,头上戴着面衣,侍卫正在跟他禀告。
“起疹子这个人是夜里和同伴一起逃难过来的,身上左臂处带着伤,来的时候就有些发炎了,方才大夫巡查情况的时候,发现那人脸上有红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