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熹之看得一怔,旋即收回心神继续为他授课。
少年也收了心思专心听课,努力汲取学习知识。
一番事半功倍的补习顺利结束,对方出手大方,给顾熹之的授课费很是丰厚,顾熹之不好推辞也不能不收钱,只好下次更加用心教他,多为他搜罗些题目和资料方法。
两人就在茶馆告别,临分道扬镳之际,少年还是忍不住道:“先生,你长得真的很像我姜家的人,性格气质也像,你看,你的瞳孔和我的一样漆黑,我们姜家的男子眼珠会比常人更漆深一些,说不定先生长辈还与我姜家有渊源呢,届时你我师生情谊更深一层,岂不美哉?”
顾熹之好笑,少年人奇思妙想是真丰富。
不过不可能的,他父亲姓顾,他自小在乡野长大,父亲虽在京城做过官,但从未提及过往事,顾熹之那时也小,不明事理未曾问过,后来想了解了,父亲在京城为官时落下的病根却日益严重,不久后就过世了。
说起来,父亲当的是什么京官顾熹之一无所知。
有父亲姓名背景,为官大致时间,和在京城的地点,要查清这些也容易,都不用专门去吏部,这些陈年往事的卷轴皆记录在通政司备份,翰林院也常去通政司查找借阅资料,顾熹之想知道,直接去查一下就分明了。
从前从未有这个念头,今日被少年一经提起,倒想起来了。
下次去通政司时顺便查找一番好了,也算是做儿子的一片孝心,多了解父亲生平,若是能寻得父亲旧物,只字片语,保存下来好生整理,日后怀念或是寄情也是好的。
顾熹之打定主意,将此事记下了,先去隔壁酒楼买蒸羊羔,将想买的吃食一一买了早些家去。
晚上,太子殿下用饭,果不其然比平时多吃了小半碗,一双桃花眼都满足地眯了起来。
顾熹之亦很开心,准备下次再买些别的特色菜回来给殿下尝,殿下喜欢吃醉蟹的话,他明日还买。
用过晚膳,姬檀回去房间。
顾熹之早将从前自己说过的他会去书房办公、等到就寝时间再回来睡觉绝不打扰姬檀的话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基本姬檀去哪他就去哪,围着姬檀团团转。
姬檀本就烦闷他对妻子的态度,当然,饭还是要好好吃的,不过,看顾熹之这副殷勤不值钱的模样,他心头不悦更甚了。
顾熹之喊他小狸奴,姬檀装作没有听见,不理会他。
顾熹之又绕到侧边,想像平时一样牵他的手,姬檀巧妙躲过了。
顾熹之一直追他追到了软榻边,不明白姬檀在饭桌上还好好的,怎么一吃完饭就变脸了,他一边在心里反思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一边悄悄打量姬檀神色。
倏然,姬檀陡地转身,直面顾熹之,顾熹之猝不及防被他惊了一跳,后退一步跌坐在软榻上,姬檀上前,微微俯下身凝视着他。
顾熹之不明所以,怔怔询问姬檀。
“你怎么了,小狸奴,是我哪里做错惹你不高兴了么。”
姬檀看着他抿了抿唇,眸光渐深,决定不委屈自己直接开门见山问个分明,于是伸手一把掼住了顾熹之的衣领,将他拽向自己,并在他腿上坐下,直视他的眼睛居高临下诘问:
“你是更喜欢太子殿下,还是我?”
第66章
顾熹之被姬檀掼住了命运的咽喉。
在不能说破姬檀身份、破坏两人赌书泼茶的和谐相与气氛情况下, 顾熹之左支右绌进退两难,额角细汗都要下来了,他无奈看着眼前这个既是太子殿下, 也是他妻子的人, 须臾一阵无言。
就在顾熹之答不上话的一瞬间,姬檀将他衣领掼地更紧了,目光愈发带着咄咄逼人的审夺意味。
顾熹之知道自己今天是非答不可了,否则, 太子殿下不会放过他。
但问题是, 姬檀说的这两人分明一人, 都是一样的,这教他如何作答。
偏偏当事人还以一种旁观者的角度将他逼到绝境,迫使他不得不回答……顾熹之想了想, 如若他继续坚持前不久才向姬檀承认的, 他更喜欢太子殿下,那他这些日子和妻子之间的亲密无间又算什么,算他是那种嘴上一套动作又是另外一套的花心浪子吗?苍天可鉴日月为证,他顾熹之绝不是这种人!!
可若他说更喜欢妻子, 这变心也忒快了些,这样的人如何教人信服,以后谁还敢信任他,他又将心上之人太子殿下置于了何地?
怎么回答都不对!这小狸奴怎的这么会磨人!!
顾熹之几要被他折腾地分裂了。
姬檀一眨不错的目光还在定定盯着他, 不准他往后退缩一步, 顾熹之只好硬着头皮往投诚的方向回答:“太子殿下于我有救命知遇之恩,更是我在琼林宴初见便一眼沦陷的明月,殿下皎洁如莹,令人仰之弥高, 我自然是喜爱他的,你……”
你即是他,他即是你。
我喜爱他,也是喜爱你,是他亦是你。
这便是顾熹之的回答了,当然,后半截他只敢在心里想想,没敢说出口。
姬檀见他说到一半便戛然而止了,顿时心下明了,看来,顾熹之还是更喜欢太子殿下身份的他,把妻子当作了替身,姬檀不高兴了,心里不爽。
他没想过,如果顾熹之回答更喜欢他,喜欢上了自己的妻子,而对太子殿下变了心,姬檀心里更要不高兴。不论得到什么样的答案他都不会高兴的,他问顾熹之,也是在折磨自己,一番筹谋弄了换嫁这一出,结果反而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姬檀后悔不迭,心里快要郁闷死了。
姬檀不高兴,便将火气对着罪魁祸首发作,他掼紧了顾熹之的衣领,继续逼问:“既是如此,你对我的种种行为又作何解释?”
姬檀知道自己理亏,但他不服。
于是骄矜地微微抬起了下巴,将锅甩到更好欺负的顾熹之头上。
顾熹之被他步步紧逼,连脖颈都被拽得发紧,他看着面前的始作俑者,又是委屈又不得已坦诚解释:“我对你亦是真心。虽然一开始成婚是看在太子殿下的情面上礼遇你,可后来你的改变,你的顽皮——”
“我是贤惠!”姬檀蹙着纤眉打断了他,怎么说话呢。
顾熹之只好临时改口,微笑着哄慰他:“好好好,你的贤惠,温柔,聪明机敏无一不让我逐渐心折,我对你的观感一日甚过一日,这些我相信你自己感触更深,不是吗?我们婚后一起经历过的这些时日,皆是真实,历历在目,一步一个脚印走过来的,你说呢。”
姬檀不知道怎么说。
他也知道自己是在无理取闹,明明两个身份和顾熹之的感情都是真的,都与他有着深切斩不断的羁绊,可姬檀就是想要论出个高下。在顾熹之说出这番话时他就已经心软了,不再咄咄逼人,他确定顾熹之喜欢的仍是自己。
他们的婚后换成任何人顾熹之都不会有诸如此类的改变。
只能是他,只会是他。
顾熹之喜欢的、钟情的,也从来都只有他。
哪怕他更换了身份,顾熹之也仍旧会对另一个自己生出真心,他对自己的喜爱,竟是超脱了皮相身份地位,姬檀心中不由狠狠震颤,所有的郁闷被一扫而空,换成了另一种他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对顾熹之无比复杂的情绪。
半晌,姬檀望着他,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亟需确认,他问:“如果婚后的我没有改变,你还会这样对我吗?”
顾熹之回视向他,知道姬檀是在问,如果他没有换嫁,嫁来的人是琳琅,顾熹之还会一如今日这般吗?
这个问题的答案毋庸置疑,顾熹之喜爱的灵魂从来都只有那一个。
是以,他毫不犹豫摇头回答:“不会。如果婚后的你和婚前如出一辙,那我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不会给你,只有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尊重和责任。”
不论是琳琅还是别的谁,于顾熹之来说都一样,除姬檀以外的任何人他都不会喜欢上,哪怕不得已娶回家当个摆设,挡箭牌,最终,他也只会和对方渐行渐远,等到不得已娶妻的风头过去,他会毫不犹豫与其和离。
因为娶的便是心上之人,他才会不可抑制地感到狂喜,不择一切手段来维护他们这段由谎言堆砌而成的婚姻,哪怕是假的,他也要变成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