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郑府下人又来给应天棋送吃食。
一只破了口的瓷碗,半碗夹生的米饭,还有两块惨白的水煮豆腐。
那人放了饭就走,应天棋蔫巴巴地端起碗,正想扒拉两口继续倒头睡觉,却忽见铁栏外、阴影中有点动静。
地牢照不进光,只有墙壁两边挂着的烛灯能勉强供人视物。
借着那点晃动的亮色,应天棋看见阴影中有个小东西一蹦一蹦从铁栏间的缝隙跳了进来。
那是一只麻雀。
麻雀跳到了应天棋跟前,应天棋立马坐起身,抬手碰向它。
它竟也不躲,任应天棋的手指探到身上,而后从它柔软的腹部绒毛下取出一条卷在一起的薄纱。
展开,里面用极细的墨迹在薄纱上勾勒出二字——
[已成]
应天棋之前很好奇,出连昭明明被困在重重宫墙内,为何还能那么及时地与宫外通傳消息。
应天棋自己尚且只能依靠超自然力量、或者让宫里不起眼的小太医幫着带带东西,方法要么无法复刻要么效率低下。而出连昭一个南域人,在京城人生地不熟的,应该很难在陈实秋的眼皮底下打通人脉。
那她是如何做到的?
应天棋也是出宫前才知道,原来南域人还有一种鲜为人知的秘法。
他们可以用香料驯鳥。
古代通信大多依靠鸽子,那是因为鳥类中唯鸽子拥有极其优秀的导航能力,多远都能找到回家的路。
南域一种叫“引牵”的香料则可以幫其他鳥类补上类似的能力。
引牵的香味很特别,人闻起来清淡甚至无味,鸟类却对其极其敏感,甚至不用特意驯养,只要随便捉一只什么鸟喂一粒引牵,它自己便会去找另外的引牵携带者。
皇宫里会提防鸽子傳信,却没人会那么闲去检查在天空乱飞的每一只小鸟身上有没有携带信件,更别提麻雀这样身形小,又随处可见的动物了。
所以,为保计划无失,离宫前,应天棋特意问出连昭要了一点引牵,让她帮忙在“自己”下次去慈宁宫后往宫外放只鸟傳个信。
现在信到了,说明母后的考试已经有枪.手帮他考完了,他自然也能安心回宫去。
技能“嘻嘻嘻”点击结束,应天棋终于从阴冷腥臭的地牢回到了皇宫。
回去时,他人正在椅子里靠着看书。
感知彻底恢复后,应天棋撑着身子坐起来,原本是想让白小荷赶紧给自己传几道菜填填肚子,但话还没出口,先被用力时腹部牵扯到的痛感堵了回去。
应天棋疼得瞬间起了一身冷汗,他低头扒开衣领看了一眼。
被踢到的地方已经起了大片发乌的淤血,肋骨好像断了,不然也不至于这么疼。
应天棋真不知道该说这垃圾游戏系统是人性化还是丧心病狂。
它知道把自己传回来时给自己换身衣裳打扮,却不知道把自己身上的伤也一并抹了。
应天棋闭着眼睛忍了好久才缓过那股痛劲儿。
之后,他随手扒掉了脸上的易容胡须,正想唤白小荷,对方却仿佛听见了他的心声,先他一步走进来,福身朝他一礼:
“陛下。”
“来得正好。”应天棋撑着椅子扶手小心翼翼直起身:
“有吃的吗?给我来点。”
白小荷似乎微微愣了一下,才答:
“昭妃娘娘求见,说是给您做了爱吃的点心。”
……出连昭?
除了给自己投毒那次,这还是出连昭第一次主动过来找他。
“快请进来。”
“是。”
白小荷快步出去了,很快带着出连昭走了进来。
出连昭一点不跟应天棋客气,进来后“啪”一声把食盒拍在桌上,皱眉开口便是一句:
“你怎么回事?”
“什么?”
应天棋满心满眼都在她手里那只食盒上。
他一边迫不及待掀开盒盖,瞧见里面是昭妃娘娘最拿手的梅香酪,赶紧塞一只在嘴里,一边反问出连昭的问题。
“你跟我装傻?中午你身边人多,我暗示你晚上来找我,你为何拒绝?”
中午……
应天棋这才想起来看一眼窗外。
天都已经黑透了。
中午那会儿,他还在地牢里当煎饼在地上摊着呢。
“抱歉……”
应天棋觉得替身干的事不该算在他本人头上,因此道歉后迅速扯开话题:
“有事要说吗?”
“废话,没事我找你叙旧吗?”
看得出来出连昭对于应天棋的刻意忽略十分愤怒,她浅浅翻了个白眼:
“紫芸来消息了,说郑秉烛今早差人去了祥云斋。”
应天棋点点头,过了片刻才忽然反应过来:
“今早?!”
“是啊。”出连昭不知他为何这么大反应:
“怎么?”
“只有今早?”应天棋又确认一遍。
那夜和紫芸分开前,他又拜托紫芸做了件事。
有方南巳搞破坏,紫芸没法精准盯梢,却可以藏在市井间注意郑府車马的动向。
祥云斋在西城,离郑家很远,如果想从瑞鹤園过去,必然得用車。
管他马車还是牛车,只要往西城去了,那十有八九就是去祥云斋。
应天棋让紫芸帮自己注意并记下郑府去西城的频率和次数,虽然没什么大用,却能帮应天棋确定“流云酥的确是作传信之用”这一点。
按他的预想,要郑秉烛先给陈实秋传信,之后陈实秋才能得知瑞鹤园发生的这一切,并把替身叫去慈宁宫试探。
可是……
“我去拜访太后是什么时候?”应天棋也顾不得这问题蠢不蠢了,张口就问。
出连昭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瞧着应天棋:
“这也要问我?……今早,怎么?”
“……”
坏了。
是自己猜错了?
如果郑府的人去祥云斋是今早的事,皇帝见太后也是今早的事,那要么陈实秋还不知道瑞鹤园的变故、今早叫替身过去只是普通闲聊,要么……
要么他从一开始就想错了,流云酥的作用并不是传信。
应天棋更倾向于第二种可能,因为出了这种事,郑秉烛一定会在第一时间把消息报给陈实秋,不可能拖这好几日。再说,陈实秋连请安都能免则免,根本不是喜欢跟人闲聊的性子。
大概是看应天棋脸色太难看,出连昭瞧了他一会儿,才不确定道:
“你怎么这个表情?后面的话还听吗?”
后面还有?
应天棋定了定神:
“你说。”
出连昭这才抿抿唇,继续说了下去:
“她一直在郑府周围看着,不久前,她注意到郑府偏门在备车。车不是主人的样式,也没停在正门,或许只是奴仆常规采买,可她奇怪为何奴仆采买要漏夜出门,所以多盯了一会儿。结果,恰好,看清了上车的人。”
出连昭顿了顿,再开口时,她与应天棋异口同声:
“郑秉烛。”
第79章 六周目
“……”
事情超出预料, 应天棋缓缓舒了口气,脑子一团乱。
如果不是用来往宮里传消息……那这流雲酥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難道是他想错了?
应天棋自我怀疑片刻,才想起来接着往下问重点:
“所以说, 瑞鹤园半夜在偏门备了奴仆出门采买的車马,但实际上車的是郑秉燭本人……那这車是去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