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棋坐在邊上瞧着他,一直等他把茶盏放到自己面前,才回过神来。
方南巳微一挑眉:
“出什么神?”
“没什么……”
应天棋端着茶盏抿了一口,差点烫到自己,咳嗽两声才转移话題道:
“我听说你前几天殺了鄭秉烛家一个护卫?为什么?”
“没有理由。”方南巳拽得很依旧:
“想杀就杀了。”
“是谁啊?”
“陛下连鄭大人的家奴都认得姓名?”
“……”
问得好。
应天棋成功被噎住了。
正在他大脑飞速运转想着要怎么接这句话的时候,方南巳自己先开口略过了这个话题:
“人死了才知道是鄭秉烛的家奴。臣杀人从不问名,多余。”
也是。
谁杀人前还做背调呢。
应天棋释然了。
他问这个问题其实有一点小心思,具体便是想印证一下自己心里某个隐隐约约的猜测。
但自己那天扮做神棍拦住郑秉烛的马车恰好被方南巳看见还被方南巳认出并且事后此人专门为自己报仇的概率无限接近于零,出现这种想法就已经够矫情了,问出来多半又会得到一句“自作多情”。
所以还是算了。
应天棋把这个念头抛到了脑后,另道:
“我这段时间有了个新发现。”
说完,他眼睛亮晶晶地望着方南巳,却见方南巳只是点了点头:
“嗯。”
“?”应天棋对他这反应十分不滿意,耐心引导道:
“你就不好奇是什么新发现吗?”
“什么新发现?”方南巳如他所愿。
“……”
依旧不是自己想要的捧场方式,但在方南巳身上找情绪价值无异于在撒哈拉沙漠寻找海岸线。
应天棋不跟他計较,大方地宣布了自己的秘密:
“陈实秋和郑秉烛,有私情。”
应天棋頓了顿,接着道:
“之前我以为流云酥是他们互通信息的方式,结果大错特错。流云酥对他们来说,其实是私会的暗号。祥云斋白天通知郑秉烛去买糕点,晚上,郑秉烛就会乔装打扮成祥云斋的伙计,以送糕点为由,秘密进宫与陈实秋私会。所以郑秉烛买到流云酥的日子和其他客人不一样,所以,陈实秋明明不爱糕点,慈宁宫中却会频繁出现宫外的流云酥。”
听见应天棋这番话,方南巳动作一顿,像是终于有些意外。
不过他这点惊讶并不明显,也没有持续太久,似乎很快就接受了这个事实,甚至还像是顺势理清了一些事,因为应天棋从他的微表情里看出那么一丝类似恍然大悟的痕迹。
“那你的计划几乎不可能实现了。”
最后,方南巳淡淡评价一句。
“什么计划?”
应天棋一愣。
因为他不记得自己有跟方南巳聊过这部分话题。
“抓住郑秉烛的把柄,想办法做点手脚挑拨两个人的关系,联合郑秉烛扳倒陈实秋,并不难猜。”
好吧。
确实不难猜。
“所以我现在改了策略。”
应天棋弯起眼睛,摇摇手指,笑得狡黠,像一只小狐狸:
“我去……我用了那么一点小小的计谋,算计了一下诸葛问云,想办法让陈实秋和郑秉烛的注意力暂时转去了他身上。他俩现在估计正忙着满世界找人呢,把难题抛给他们,咱就不用费劲吧啦大海捞针了,只要盯住他们两个的动向,自有人能带我们找到诸葛问云。所谓坐享其成。”
话说到这,方南巳怎么还能不明白?
他点点头:
“这是陛下给臣的新任务?”
被发现了。
应天棋干咳两声,强调道:
“合作,共赢!”
方南巳瞥了他一眼:
“知道了。”
“嗯——”
应天棋拖长了声调,缓慢地点着头。
方南巳看他这样子就知道这是还有话没说完正酝酿着,因此催促道:
“陛下有话直说。”
“其实也没什么重要的事。”
应天棋跟人玩心眼飙演技的时候眼睛都不带眨一下,但心里装着事儿跟身边亲近的人吐的时候就从头到脚写着不自然,一定要兜好几个弯子铺垫老半天才能说到重点:
“你看,今天晚上天气这么好,月亮却一点都不圆。看得我心里实在难受。”
应天棋说着,话锋一转,生硬地另起一个话题:
“大将军,你爱过什么人吗?”
方南巳手里的茶盏原本都端到唇边了,闻言一顿,又放下。
“……朕爱过。”
“?”
应天棋没等他回答,自顾自抬手扶住额头,作惆怅状:
“世人都说朕后宫佳丽三千,风流多情,可只有朕自己知道,朕的心始终缺了一块,就像是今晚的月亮。可是月亮到了十五总还能圆一回,朕的心却永远缺了一角,一到这种时候,就疼入骨髓,连呼吸都困难。”
应天棋透过指缝偷偷观察着方南巳的表情。
意料之中,什么都看不出来:
“朕实在找不到倾诉的人,这种感觉,没人能懂,可堵在心里实在难受,只好说与你听……”
应天棋深深地叹了口气。
感情到位了,直接点明主题:
“今晚夜色真美……我想她了。”
方南巳微一挑眉,确定自己方才递给应天棋的是茶,不是酒。
停顿片刻,他选择配合发问:
“臣愚钝,不知陛下在思念……?”
“朕的妻子。”
方南巳很轻地眯了下眼。
直到下一句,应天棋图穷匕见:
“朕的,令安皇后。”
第85章 六周目
方南巳稍稍揚起眉梢, 而后抬起手,把方才被他端起又放下的茶盏重新举到唇邊,啜饮一口。
这茶放得稍微有些久, 已然不是原本的味道了。
应天棋瞧他这姿态,不像是能接茬的样子, 于是主动问:
“你见过她吗?”
跟人打听自己老婆,怎么看怎么诡异, 想不讓人起疑心都难。
雖说按以往的经验来看, 无论自己说的话做的事有多离谱、理由编得有多牵强, 方南巳都会大方地相信, 但为保万一,也为免听到方南巳的冷嘲热讽,应天棋覺得自己还是侧面试探一下比较好,打打游击,能问出来皆大欢喜, 问不出来就算了。
而听过他的问题后,方南巳淡淡答了一句:
“宮宴遥遥见过一面,臣惶恐,不敢私自窥探娘娘容颜。”
意料之中。
方南巳雖说早早就入了入京当了官, 但他终归是个外臣,如果他对后宮中人了如指掌, 那应天棋才該为应弈愁一愁哭一哭。
“在你看来, 她是怎样一个人?”
好哥倆凑在一块就該这样, 聊聊理想聊聊爱情聊聊人生,应天棋覺得很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