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蘇可汗没给明确答复,意思是,还要考虑一段时间。”
“考虑?”那男子冷嗤一声:
“主子给出的條件,谁听了不眼热?朝蘇这位新可汗,野心不小啊。”
“谁说不是呢?”
“……”
应天棋准备推门的手默默收了回来。
他感覺,自己好像听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朝苏,可汗?
條件?什么条件?
朝苏与南域都是与大宣接壤的边疆部落,一个在北,一个在南。
区别是南域比较封闭,自给自足不怎么与外界来往,与大宣井水不犯河水。而朝苏野心勃勃,自视兵强马壮,每任可汗都有一颗吞并大宣国土的心,多年来不断骚扰边境城镇,但基本没怎么成功过,来一次就被定北侯李家一脉打回去一次,却也从未放弃过。
如今定北侯李家已然没落,朝苏前两年又上了位年轻力壮的新可汗,对大宣这块肥肉自然是又多了些想法。
而历史上,朝苏也的确在宣末大闹了一场,算算时间,也就是未来两三年的事儿了,和方南巳的掷燭之乱差不多是同期进行。
这么一看,宣末还真是一场世纪大混战。
内有方南巳造反,外有朝苏来犯,虽说最后应瑀勤王救驾殺了方南巳平了掷燭之乱,但之后却陷入了无武将可用的局面,导致朝苏連破数关直逼皇城。但最后的赢家也不是朝苏,因为还没等朝苏軍队殺穿边境,岭南那块突然起了一支义軍,颇有天命之子的气勢,一路过五关斩六将抢先殺入皇城取了应弈狗头,自立为帝。
应弈的统治太过黑暗,朝中早已腐朽破败,赋税徭役压得民间叫苦不迭,百姓们自然视这支义军如天神一般。
他们有了民心,迅速整顿前朝余孽,带兵抵抗朝苏,連连大胜,最终将朝苏逼退回漠安以北,算是結束了这场乱局。
这便是宣朝的结局。
再往后,便是白姓澧朝的故事了。
这些事情发生在引熙15年末,距现在还有三年。
所以应天棋一直覺得这些问題还不急,至少优先级远不如拆散郑秉烛和陳实秋的小团伙,因此一直没有急着去思索对策。
再说,应天棋从来也不觉得这事儿有焦虑的必要,毕竟朝苏可汗起兵与否也不是自己能决定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了,他能做的也就只有提前个一年半载练兵囤粮、努力按照史书里写的朝苏进攻方位做好准备而已。
但现在看来……事情好像远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
刚才门外那几个人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中原有什么条件需要和朝苏提,有什么交易需要和朝苏做?
就算有,也轮不着这位“主子”吧?
应天棋心里顿时冒出了个可怕的猜想。
……难不成,朝苏动乱并非可汗单方面试图称王称霸攻城略地,而是有人与他里应外合共謀利益?
那事情就很恐怖了。
说明什么?说明应天棋身边又多了一头暗狼。
那男人口中的“主子”是什么人?
不可能是陳实秋或者郑秉烛,因为他们两个人能得到的已经不会比现在拥有的更多了。
但此人的地位必然不会低,否则也不可能与朝苏可汗通信談条件。
那他们能談什么条件?
自然是携手图謀应家江山,一个在外骚扰,把局勢整得危险了紧张了,里面的暗狼才好浑水摸鱼,最后事成了大家一起分。
这样一来,如果倒着去推……历史上最终是谁得利?自然是澧太祖白尧。
但这不可能,因为白尧是应弈他爹应崇华发落的一位罪臣的后代。
家族没落之后,白尧自己进了军营当大头兵,算算时间,现在他还在军营里摸爬滚打呢,根本不可能培养出足够与朝苏可汗谈判的势力。而且他上位后一度对朝苏穷追猛打,除非是卸磨杀驴,否则根本不像穿过同条裤子的样子。
这样一来,应天棋能想到的可能性,又都说不通了。
应天棋本来高高兴兴来找方南巳,结果一下子被这么大个噩耗砸了脑袋,一时有些无法接受,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哭的是从今天开始,他不仅要愁怎么对付陈实秋,还要愁怎么揪出与朝苏可汗联系的那位暗狼。
笑的是,至少这事被他提前知道了,不至于临了被人捅一刀。
……想想就头痛。
应天棋一门心思都在这事儿上,却没注意方才谈论此事的那些人何时走到了门外。
眼见着乌泱泱几道影子投到了门窗上,应天棋才意识到,自己现在推门出去已经来不及了。
说幸运,他传送到了一个没人的房间,还刚好听见了有关剧情的关键信息。
说不幸运,密谋坏事的这群人即将进入这间屋子跟应天棋来个脸对脸。
电光石火间,应天棋以自己都没想到的反应速度朝旁边撤了几步,躲到了房门边用作装饰的花盆后面。
这门是朝里推的,很少有人有进屋后朝门后面看一眼的习惯,就算有,这屋里乌漆嘛黑一根蜡烛都没点,应天棋躲在盆栽后面也不一定能被看见。
等这些人进门绕过屏风进了屋里,应天棋就算是安全一半了。
果然,几乎在他藏进花盆后的下一秒,旁边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接着便是一阵杂乱的脚步,还有一股马臭与草屑交织的味道,专属于风尘仆仆的赶路人。
“哥,那咱们怎么跟主子回禀?”
“如实说就行,之后就不是咱该关心的事了。主子筹谋那么久,总不可能坏在那朝苏蛮子头上。”
那群人进了屋就点起了烛火,在廉价屏风上映出几道黑影。
事情发展到这里,应天棋其实已经想跑了。
但赌狗的天性又困住了他的脚步。
多在这儿藏一会儿,虽然危险,容易出现突发事件……但万一呢?
万一里边这群人再就着这事儿往深处聊聊,比如聊到“主子”的身份,暗狼变明狼,那自己不就赚大发了吗?
“哈哈哈……”在应天棋要命还是要赌的激烈挣扎之下,又有一人冒出了声:
“哎,哥几个,你们说,主子事成之日,咱是不是也能算个头功啊?”
“那还用说?”
粗犷男声也跟着笑了:
“到时候入了京城加了功勋,那自然是吃香的喝辣的,有花不完的钱,还有看不完的小女娘,岂不快活?”
“就是,咱跟着主子搏一回,以后都做人上人!要我说,这皇位啊,还是得有能耐的人来坐,如今顶头那位,算个屁?”
“?”应天棋不太认可。
他等着那群汉子再多说点东西,但这个话題好像就结束在了对他的这句嘲讽,因为很快,他听见了倒酒的声音:
“来,哥几个,走一个!”
剧情快进到狂饮烂醉一醉方休,再待下去也没什么意思,多半是听不到有效信息了。
应天棋慢腾腾挪着脚步,打算从花盆后面钻出去。
而后,他突然听见外面有人敲门:
“客官,下酒菜来喽!”
“进来。”
“好嘞!”
好机会!
店小二端着菜进来后没关门,应天棋立刻起身要溜。
但就在他踉跄着迈步跨过门槛时,他突然听见身侧传来一道沉沉的声调:
“你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