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棋有点茫然:“我为什么不能坐这?”
“回去等着,结束再给你回话。”
方南巳微一挑眉,解了身上的披风扔到一旁:
“后面的事就别看了,脏眼睛。”
第93章 六周目
时隔一月, 应天棋再次住进了黄山崖。
跟上次孤立无援四面楚歌担惊受怕的境遇不同,这次身邊都是自己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是靠山。
入秋了, 山里的夜晚比应天棋之前感受过的要凉上许多,蚊虫一点没少, 吵人睡觉的狼嗥倒是没有了,当然也可能是被营帳外不远處的惨叫声盖住了, 反正应天棋这会儿是没听到。
他躺在獸皮毯子里, 盯着身邊的烛火出神。
方南巳这小分队支起来的帳篷质量还挺好, 钻进去几乎听不见外邊的风声, 又大又宽敞,什么獸皮毯子绒布床单铺了三层,又软又暖和,旁的被子枕头甚至茶桌都一应俱全,不像是赶路的临时歇脚地, 倒像个隨身的度假小房子。
其实还挺惬意的,如果外邊那惹人起鸡皮疙瘩的惨叫声能稍微小点的话。
到现在,应天棋开始有点明白方南巳为什么不讓自己旁观了。
方南巳的冷血无情心狠手辣都是应天棋从旁人嘴里听来的,或从文字里看来的, 但其实他还从没有亲眼见识过此人的手段。
他只在城外庄子的地窖里看见过一些五花八门的刑具,虽然现在出门在外工具不够齐全, 但应天棋瞧着旁人送过去的什么馬鞭盐水火钳……反正能上的是都上了, 现在听着这背景音再稍微想象一下, 心里都有点发怵。
无论如何,应天棋都是个生长在温室里的现代人,虽然他进游戏这么久,已经勉强能对发生在眼前的死亡接受良好, 但他仔细想了想,直接死和虐待死是两码事,就目前来说,他恐怕还做不到对血淋淋的严刑逼供心如止水。
方南巳讓他回避,实乃为他着想。
应天棋在兽皮毯子里翻来覆去,外面的动靜闹得他靜不下心,索性翻身坐起来活动活动。
只是先前在黄山驿站时,那几个汉子一酒盏砸中他后肩,用的力气真不小,弄得现在他稍微动动手臂,后面那块筋骨就扯着发疼。
应弈这身体嬌生惯养的,也有点太脆了。
疼痛的存在感稍微有点强,应天棋三下五除二扒了上衣,坐在烛火边努力朝后扭着伸长脖子想看看自己的傷,但脖子都快别断了也没瞅着一点。
营帳里又没有铜镜,应天棋一个人在这努力半天毫无作用,正在他准备放弃的时候,外边突然有人掀帘子走了进来,还带了一身呛人的血腥味。
应天棋这才意识到,外面的乱声似乎已经止歇了。
营帐里昏暗一片,只内里支着几根蜡烛。
方南巳进来时没大注意里面的人,只低头瞧着自己衣衫上几道喷溅的血迹,抬手掸掸灰尘,解开最外面那层外衫隨手丢到角落,才抬眸朝营帐内望过去。
而后就见应天棋坐在烛灯边,里衣半挂,露出手臂和左半边肩膀,正以一个十分扭曲的姿势努力朝自己背后望。
“?”方南巳微一挑眉,上下打量他一眼:
“你在干什么?”
“我还能干什么?”应天棋没好气回了一句。
方南巳便大胆猜测:
“想扭断自己脖子?”
“你……!”
方南巳话里这嘲讽都快要溢出来了,应天棋正准备小发雷霆,結果猛地一开口一扭头,还当真扭着了脖子。
这下可就不止肩膀在疼了。
应天棋哀嚎一声,捂着脖子倒在了毯子上。
方南巳闲闲踱步过来,站在旁边居高临下地瞧着他。
应天棋气得狠踹他一脚:
“都怪你,问什么问?!”
闻言,方南巳退了半步:
“那走了。”
“哎——”
应天棋忙撑着地坐起身来:
“先别走,帮我看看肩上这傷是个什么情况,怎么能这么疼?”
方南巳原本也没打算真走。
闻言,他弯腰拿起桌上烛台,半跪下身,将手中光亮靠近应天棋后肩。
应天棋就乖乖盘腿坐着,边问:
“外边怎么样了?”
“不怎样,没吐出一句有用的东西。”方南巳语气无甚波澜。
“哦……”
意料之中。
瞧那几个人的架势就是宁可服毒自尽也不肯出卖主上的角色,应天棋本也没报太多希望,方南巳若是问出真东西来就算意外之喜,问不出来,那也没关系。
大概是应天棋的反应太过平淡,惹得方南巳稍稍抬眸瞧了他一眼。
但应天棋背对着他,从他这个角度,看不见这人任何表情。
眼见着应天棋是真不打算计较、也不打算继续追问了,方南巳自己道出了下半句:
“臣倒是有些别的发现。”
“……?”
应天棋以为这个话题已经过去了,正低头玩兽皮毯子上的毛毛,闻言动作一顿,立馬来了精神:
“什么?”
顿了顿,又像是反应过来了什么,忙补充一句:
“不是说好别说什么‘陛下’什么‘臣’嗎?出门在外,就别搞那些虚礼了,搞得好像你真的很在乎一样。”
方南巳没应他这话,而是答:
“他们手臂上都有同样的刺青。”
“刺青?”
应天棋愣了一下。
刺青在大宣可不常见,最多的用途就是……
“也就是说,他们是……”
“出逃死囚。”
方南巳接道。
“……哎,那这就好辦了啊!”
真是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应天棋一拍手:
“难怪他们一个个忠心耿耿宁死不屈,原来所谓主子其实算是他们的救命恩人?”
应天棋豁然开朗。
他想了想,接着道:
“死囚一般都是有记录的,听他们是北方口音,那只要咱照着这一条件缩小范围划几个城镇,再把领头那人的样貌特征传过去,让官府在案卷里好好找找,到时候顺藤摸瓜,真能翻出点东西来也说不定?”
方南巳听过这话,却不大认可:
“他那位主子能想辦法把他从死囚中捞出来,自然有办法抹去他存在的痕迹。耗费大量人力物力,大海捞针般从大宣北部近十年近千万死囚案卷中找七个人,搏一个不确定的結局,不值,且动靜太大,易引人注目。”
也有道理。
应天棋就是冒个念头顺口一说,还没来得及细想,就被方南巳一句话给敲清醒了。
他点点头,琢磨着:
“有能力把死囚捞出来,还有能力篡改官府案卷文书,还能与朝苏可汗来往密信……这人当真不简单啊,放眼天下,也没几个人能做到。”
听到这里,方南巳打了个岔:
“我能。”
应天棋便顺着他问:
“是你嗎?”
“若是我,你今日还有命活?”
“那不就完了。”
插科打诨结束,应天棋心里又多了一件需要发愁的事,他叹了口气。
沉默片刻,他又问:
“对了,那几个人……你打算怎么處理?”
“已经埋了。”
“埋了?!”
应天棋其实有点想问是活埋了还是入土了,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这两种可能的结局其实也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