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并没有什么特别,像个合适说给小孩听的寓言。
主角是一头住在森林里的白玉灵鹿,大约扮演着山神的角色,本能一直守护森林,却遭了黑狼与秃鹫的暗算,最终被藤蔓困死在了泥潭里。失去了灵鹿的森林从此被黑狼与秃鹫掌控,变得不再适宜居住,成为一片叫旁人避而远之的禁土。
这故事很微妙,可以听一听就过,但要是想往深想,也可以很轻松地代入一些人和事。
可能是提前知道含风镇里有谁,带着答案去看过程,应天棋脑子里瞬间走马灯似的过了好几个名字。
他垂眸想着这事,一直等小二端了茶壶和茶点过来,笑着招呼了一声“您慢用”,他才回过神:
“且慢。”
“嗯?”小二动作一顿:“您还有什么吩咐?”
旁边的方家姐弟也被他这声吸引了注意,但谁也没开口说什么,只静静地瞧着他要做些什么。
应天棋没看那二人,自顾自同小二道:
“没,就是觉得,你们店里说书先生讲的这故事有点意思,劳烦替我问问他,灵鹿死后,这片森林……可还有救?”
听见这话,小二面色微微一变。
迟疑片刻后,小二应了他一声,便朝幕后去了。
没一会儿就折了回来,回道:
“先生说,这只是个故事而已。重要的是看客如何想,公子又如何想。”
“我如何想……?”应天棋靠在椅背里,手指搭着桌沿轻轻点点:
“我想,任狼与鹫横行霸道总不是长久之计,灵鹿未尽之事需要人来接替,这片森林,也总得有人来改变。不知先生如何想?”
于是小二再次离开,回来时,只带了一句:
“先生说,他如何想并不重要。这只是个故事,幸得公子欣赏。”
说罢,他看看应天棋,又瞧瞧一旁的方南巳与方南辰,冲他们点了点头:
“这位姑娘方才的问题我已找东家问过,东家说,含风镇的果子只交有缘人,我们的生意靠缘,不靠谈。含风镇的果子果酒要多少有多少,沿街随意一家铺子就能买到,可若是想谈更大的生意……还请免开尊口。这顿茶点算东家请的,三位自便,含风镇不留外客,镇里也未设客栈,三位得趁早动身,山林入夜危险,需趁天黑前上官道,才能赶到最近的驿站。”
应天棋听到这话,扬了扬眉梢,意味不明地轻笑一声,语气隐隐带了丝跋扈意味:
“我们才坐下不久,你们东家这是在赶客吗?谢谢他的好意,但我们也不缺这茶点的钱。”
“不敢。”
店小二冲应天棋赔了个笑:
“咱东家说了,人生在世,缘一字最重要。合适的人不必留,不合适的人,留不得。”
“强扭的瓜不甜,”应天棋点点头,像是顺着小二的话、认同东家的看法,言末却转了一句:
“但解渴。”
明确态度之后,他稍稍调整坐姿,正色道:
“我们大老远跑这一趟,也不想空着手回去。谁能说清缘字在谁身,不见怎知我不是那个有缘人?鄙人生平没什么爱好,唯爱为难人。故事好听,茶好喝,我便在这等着,就等到你们东家觉得缘到了、愿意赏脸一见的那一刻。”
小二唇角抽了抽,大约没想到他是这么个难缠的刺头。
没办法,他应付不来,只得再次回去请示。
这次花的时间格外短暂,他很快就小跑回来:
“东家托我给公子带句话。”
小二清清嗓子,对着他们,朝门口做了个“请”的手势:
“君谋非我策,各向九天行。
“东家的意思,公子不必坚持,他要等的人,不是你。”
第117章 六周目
若说前面那些话还是打着哑谜彼此心知肚明互留几分颜面, 那现在这就是明晃晃地在赶人了。
包括眼前小二这态度也很明显——小店留不了您这三位大佛,慢走不送。
应天棋却没有要动的意思。
他依旧闲闲坐着,垂眸沉吟片刻, 意味不明地问出一句:
“……那,东家要等的人,等到了吗?”
“客官……”小二面色一变:
“这话是什么意思?”
应天棋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继续道:
“若东家要等的人, 等不到了,又要如何呢?”
应天棋这话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
说书先生的故事已经结束了, 显得店里格外安静,几乎落针可闻。
在这样的静默间,应天棋那句音量不大不小的话,刚好够所有人听见。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 那一瞬间, 他感受到了自许多方向而来的、微妙的注目。
“公子这话……倒是有意思。”茶楼内诡异地安静片刻,再有声音,便是自二楼而来。
二楼雕花木栏后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人影。
应天棋定睛一看, 瞧见浅白纱帘后晃着一片墨色的衣角。
下一瞬,一人自后踱出,顺着二楼的楼梯走下。
应天棋微微睁大眼睛, 待看清那人的模样后,却很轻地皱了下眉。
那人着一身墨色道袍,瞧着二十五六的年纪,长发半束玉冠,面容白皙清秀,通身气质很是儒雅。
他手持一把木质折扇,缓步自屏风后踱出, 待看清应天棋的脸,他似很轻地笑了一下,而后朝他一礼:
“在下云仪,是这轻云茶楼的老板,看得起的客人称在下一句云先生,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云先生。”
应天棋朝他一礼:
“在下,方七。”
“原来是方公子。”云仪冲他笑笑:
“方公子似乎很在意我们茶楼的故事,也很在意我口中‘缘’之一字。”
应天棋听过却摇摇头:
“缘不缘的,我不看那些。”
“那方公子看什么?”
“看眼前。”应天棋瞧着云仪那双瞳色浅淡的眼睛:
“方才说了,我这人喜欢为难人。不管有没有缘分到没到时机,想见的人一定要见到,比如我好奇云先生你,即便被拒绝,那也要想方设法将人引出来一见。看来,我的小伎俩算是成功了?”
这是不打算认方才的话了?
云仪稍稍眯了下眼睛。
但这也只是一瞬的异样,很快,云仪神色如常,继续问:
“那么方公子觉得,我要如何才能等到要等的人?”
“这……云先生觉得何为缘、谁为有缘人,我一个外人,又要如何知晓?这世间分分秒秒都是变数,谁能保证自己一定能等到某个人?所以我说,我不信这些,只看眼前。”
说罢,应天棋轻笑一声,朝云仪一礼:
“碎叶小棠确实是好茶,但看来,在下跟长姐兄长与这一盏并不合适,实在遗憾。祝先生生意兴隆,早会有缘人。”
之后应天棋没等云仪的回应,这话就算作告别,自己转身走了。
方南巳和方南辰一直在旁边坐着,没吭声,却也没看懂这二人究竟在说什么做什么,见状才留下银钱,起身跟着应天棋一道离开。
云仪没有开口唤住应天棋,应天棋也没有继续拖延的意思。
三人出了茶楼,又往远行了一段路,方南辰才忍不住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