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棋看见了他的那点小动作,心里默默骂一句“见鬼”,明面上清了清嗓子,用上自己最大的音量,声情并茂道:
“既然咱们的目的都是相同的,也不必威胁来威胁去、你死我活争个高低了!情报自然是要分享的,这些日子我已摸清了大概,我同你讲,诸葛问云,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你刚说他还有个学生?没错他是有个学生,名字叫……”
“咻——”
应天棋一句话还没说完,忽有一支箭矢擦着他的衣角飞过,正正好钉在了他脚尖前的那寸地面,同时打断了他后半句话。
那箭再偏一寸就要刺穿他的小腿,应天棋却没有一点后怕,反而终于松了口气。
而方南巳略显诧异,顺着箭矢飞来的方向望去,便在夜色中瞧见藏身于高处巨石后的某人。
诸葛问云一身深灰色劲装,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手持一把连弩,扶着巨石立在高处:
“陛下,后面的话可以停了。我如你所愿就是。”
“……终于现身了,诸葛先生。”
应天棋后退两步,心里堵着一口气,在此时全化成苦笑:
“您可真是,害得我好苦啊。”
第133章 七周目
诸葛问云没有回应天棋的话。
他只从怀中摸出一只信号烟花, 单手拆开,信号弹直升上空,不过几个瞬息, 甚至半空中的烟尘都还未完全消散,忽有数支箭矢自暗处破出,直冲凌溯及其部下!
顿时数人中箭倒地不起,有人大喊一声“有埋伏”, 护卫纷纷上前护在凌溯身周。
凌溯那把火铳,以多制少时无解, 单打独斗时亦无解,但要是想在这种极度被动的情况下反杀致胜?
不好意思,那得搬出加特林才行。
应天棋拉着方南巳的衣袖,把他往后面拽:
“后面的事儿不必咱们掺和了, 咱们在这儿苟着, 等打完了再出去。”
画面太残忍,应天棋不想看,不如找个安全的位置悄悄猫着, 顺便理理思路。
方南巳瞥了他一眼,没表态,应天棋说什么就是什么, 便沉默地跟着他躲在了石头后面。
等应天棋小心翼翼抬头偷看一眼战场时,他才冷不丁问:
“什么意思?”
“?”旁边突然冒出个声音,倒把应天棋吓了一跳。
“什、什么?”
应天棋没懂方南巳在问什么。
直到方南巳若有所指地朝凌溯那边望了一眼,应天棋才福至心灵:
“哦,你问诸葛问云为什么会突然冒出来?”
应天棋叹了口气,恨得牙都痒痒:
“因为咱今天落到这境地,就是他坑的!可别把他当救命恩人, 我一会儿还得想法儿跟他算账呢……”
应天棋碎碎念一段,才发现自己还没说到重点,于是清清嗓子,认真跟方南巳掰扯:
“话要从这说,我之前就很奇怪,凌溯怎么知道你人没在河东,那就算知道你不在河东,又怎么知道你在江南?你说他往河东放了三批暗探,说明他人不在河东,那他肯定得先得到消息,放暗探是为了求证。这样的话,消息又是谁透露给他的?
“还有,大宣版图这么大,你不在河东还有可能在河西岭南岭北,他怎么能那么利索地找到你的具体位置?一定是有了解咱们行踪的人给他放信了,但咱们都快住到山里了,见的人也不多,知道你身份的除了诸葛问云就只有辰姐他们,辰姐肯定不能出卖你,那答案就很明显了。”
其实当时推到这一步时,应天棋还不能完全怀疑到诸葛问云头上。
六周目结束前一切太慌乱,他没法静下心来思考,还是在现世时他躺在宿舍的小床上冷静下来细细倒推,疑点才缓缓浮出水面:
“我们之前聊过,诸葛问云布下了一张很大的信息网。辰姐第一次到含风镇,他就知道了她的来意和目的,后来更是对辰姐的据点以及咱俩的行踪了如指掌,他能不知道家附近来了不速之客?就算不知道,凌溯他们动静大得又是围山又是火铳,他还不知道?他肯定知道,而且这正是他一手布下的局,他一直在暗处观察我们。”
方南巳听着他的话,微一挑眉:“理由呢?”
“……我猜,是因为,这才是他真正的考验吧。”
其实应天棋也没法完全确定。
或许绛雪只是个幌子,也不是什么花种国王的寓言故事,枯树发不了芽也换不来奇迹,诸葛问云只是想拖延时间。
至于拖延时间去做了什么……诸葛问云消失的这段日子,可能去了京城,也可能去了其他什么地方,总之肯定是对应天棋的身份存疑、或许还会怀疑这是否是他和陈实秋联手做的一场戏。
这种情况下,他一定会想办法求证两点——
自己见到的的确是应弈本人、应弈与陈实秋的确在暗中较劲。
只有当这两件事都得到肯定的结果后,诸葛问云才能放心地考虑与应天棋合作或者交易。
所以应天棋猜,诸葛问云盯上了为陈实秋卖命奔波在外的凌溯,将他变成了试金的刀。
故意透露方南巳的消息、故意放纵凌溯在江南一带行事,放任事态发展到今天这一步,做螳螂背后那只随时准备接管一切的鸟雀。
应天棋相信诸葛问云不是一心置他们于死地,但这点的前提是诸葛问云想求证的事得到了满意的答案。
毕竟他应该不会希望失去一个能够制衡陈实秋的角色。
所以应天棋推了他一把。
放烟花、放火把凌溯引来,借凌溯的反应,给他看看自己到底是谁。
诸葛问云那么聪明敏锐的一个人,不可能看不出凌溯在某一瞬间对自己的杀心。
这就足够证明很多事情,也够换他一个安心。
但应天棋觉得光这些这还不够逼诸葛问云露面。
毕竟这是一场考验,诸葛问云或许更想试试自己到底有多大的能耐、能不能从这绝境中谋出一条生路来。
但显然不能。
他们被逼入了死角,凌溯手里还有把热武器,宰了他们就是砰砰两枪的事。那边都已经开始装弹了,应天棋当然不敢再拖。
应天棋的能耐就这点,诸葛问云就是他的生路。
跟凌溯兜诸葛问云底裤也不是真要翻脸,而是告诉诸葛问云,我知道是你搞的鬼,赶紧出来吧我顶不住了。不然我就把你老底都兜出来,你最好能在我死后把这群人都干掉,不然漏掉一个人传出消息你就跟我一起玩完。
这是一种逼迫,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种可能性——
要么诸葛问云不为所动,等凌溯把他和方南巳崩了,诸葛问云再出来收渔翁之利。
要么诸葛问云出手救他。
基于“不希望失去能够在明面上制衡陈实秋的人”的可能性,诸葛问云一定会救他。
那应天棋就赌赢了。
虽说应天棋有滤镜,也很感谢诸葛问云出手相救,但他还是很生气。
因为这次试探差点害了方南巳。
实际上方南巳也真的被害到了,只是应天棋拿一条命把他救了回来,谁也不知道。
“谁能有诸葛问云了解这里的地形?他在这儿待了这么多年,培养的肯定不止情报网,防身反制之类的手段一定也有,左右是他给咱们找的麻烦,让他自己来收拾这个烂摊子,倒也不算为难他。”
的确如应天棋所料,诸葛问云才是站在背后纵观全局的人,既然他敢这么玩,自然也有把握处理这些乱七八糟的人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