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似被他鼓舞,也紧握刀剑冲上前。
一群人顿时战在一起,应天棋很有自知之明,帮不上忙就默默往方南巳身后躲。
他什么都不用操心,有不长眼的想动他,自有方南巳替他出手。
方南巳的身手,应天棋是知道的,并且十分放心。
至少打一堆眼前这种二半吊子还不在话下。
让应天棋担心的只有一个人。
当然,他也不是担心这个人,而是这个人手中的那杆枪。
他不错眼地盯着凌溯,目光穿过身前打斗的人群,落在那闪着寒芒的枪口。
直到最后一个人也被方南巳解决,遮挡视线的人全部变成了地上一片半死不活的尸体,独方南巳一人持着尚在滴血的刀立在风雪间。
应天棋看着他的背影,看他的长发被风吹起几线,听他冷冷淡淡的声音:
“再来?”
……啧。
应天棋的目光不由得染上几分欣赏,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多想也这么装一把。
不过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他看见凌溯举起了那把火铳,缓缓将枪口对准方南巳。
应天棋心里一紧,不过冷静下来,他便知道这玩意一时半会儿还喷不出火来。
火铳远没有真正的枪那么便捷,扳机一扣子弹就往外飞,前面还有装填点火等一系列步骤,而应天棋一直盯着凌溯,并没有看见他做这些。
所以他笃定这个举枪的动作只是一个威胁。
果然,凌溯将枪口朝方南巳扬了扬:
“方大将军果真身手出众,可纵有绝世武功,怕也扛不住这玩意一击。你现在护着他,到时你死了,他一样得落在我手里。你想试试吗?但我劝你不要,左右不过无用功,何不体面些,对你我都是个方便。”
方南巳意味不明地嗤笑一声:
“翻来覆去也只会用这一句威胁人,可想而知,十分无能。”
凌溯好像没懂他的意思,看神情似乎有那么些微的疑惑。
不过他也没多在意,只朝手下打了个手势,对方立刻呈上装填火铳的火药弹丸等物。
凌溯这便不紧不慢地开始装填,像是一只已将老鼠玩弄在股掌间的猫:
“无能又如何,无能,一样爬到了如今这位置。方大将军生性桀骜眼高于顶,又能怎样,还不是要死在这场雪里?”
“你就这么笃定吗?”
应天棋在此时开了口。
“这是什么话?”
可能没想到他会突然吭声,凌溯有些诧异地抬眸看了他一眼,话音带着点不屑的笑意:
“不然,你觉得,你们还有转圜的余地?”
“事情发生之前,一切都是未知数,谁能料到下一刻会生出什么变故?”
应天棋很轻地挑了下眉。
瞧他这从容自在的模样,倒真让凌溯有那么一瞬的怀疑这是不是个圈套。
于是凌溯一边稍稍加快了装填的速度,一边问:
“你觉得会有什么变故,说说看?”
应天棋双手抱臂:
“比如,我赌这火铳,你用不上。”
“哦?”凌溯轻笑一声:“凭什么?”
“凭……”应天棋抬眸望了眼远处映出的火光,似有些微出神,连带着话音也轻了些:
“凭这火势小了。”
“?”凌溯没懂火势和火铳有何关联:
“小子,你莫不是吃醉了。”
“自然没醉。”
说着,应天棋瞧着默默检查火铳的凌溯:
“别瞎猜,我赌的不是你的东西坏没坏,而是你没法朝我开出这枪。要试试吗?”
说罢,在凌溯下一句疑问之前、在方南巳欲言又止的目光中,应天棋抬手解了脸上的面具,抬手朝凌溯砸去:
“来跟朕解释一下,你凌溯不好好在京城待着做你的锦衣卫指挥使,出现在这里是作甚?”
“……”
凌溯盯着他面具后露出来的脸,陷入了长达数分钟的沉默。
应天棋想,如果现在这人的思考路线能具象化,那一定是一团乱麻。
于是他好心提醒:
“愣着作甚,还不行礼?果然有太后娘娘撑腰的人就是不一样,连朕都敢无视。”
凌溯这才回过神。
他似乎不太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落在应天棋身上的目光携着浓郁的狐疑:
“若不是我知道皇爷尚在京城,我真的会信你的把戏。方大人,从哪儿找了这么像的替身?”
“替身?”应天棋替方南巳接了这话,轻笑一声:
“朕记得火烧漠安王府的那夜,你身边有个爱流冷汗畏畏缩缩的跟班,怎么,今儿没带在身边?说来你离京至今也有数月了,相隔千里,你怎么确定朕还在京城?或者,有没有一种可能,京城那个才是你所谓的‘替身’?”
如果眼前的小子说的是谁人都能打听到的大事,凌溯可能还不会信。
但他竟能把时间和事件精确到火烧漠安王府、人物精确到周达,凌溯再坚定的心也不免恍惚半分。
他明知道根本不可能。
但面前的人,又的确长着一张与皇爷一般无二的脸。
应天棋就抓住他这点恍惚,继续逼问:
“是朕带方大将军一路下到江南,你呢,你又是为了什么?哦……刚说是为了诸葛问云?难不成你知道诸葛问云在哪?”
“卑职……”凌溯脑子太乱,不自觉连自称都一并改了:
“卑职听闻江南一带不太平,恐有小人动摇陛下江山,故……一路追查至此。”
“哦——”应天棋拖长了声音:
“原来是这样!那朕该嘉奖你忠君爱国才是?”
“……”
凌溯暗自咬牙。
其实他并不是很敬重这位皇帝。
身为在权力中心打转的人,他比谁都清楚实权握在谁手里,而眼前的小子不过是命好生在了帝王家,更是命好被人推举上皇位,空有个皇帝的虚名,可偏偏是这点虚名,令他不得不低头称奴。
皇帝离京到了江南。
京里没跟他通气,便只有两种可能性。
要么眼前是个冒牌货,要么这人用了什么特殊的手段瞒过了所有人包括太后。
现在皇帝身边只有一个方南巳,又是在深山老林里,如果让他悄无声息地死在这里,谁也不会发现。
太后手眼通天,失去一个皇帝对她来说只是折损一只傀儡,并非无可替代。如果她当真不知皇帝去向,就说明傀儡已不完全在她掌控之中,自己替她解决一个烦恼,许是一个难得的表忠心的机会……
赌,还是不赌?
凌溯默默握紧了手中的火铳。
他自己怎么也想不到,围剿方南巳的行动会在一夜之间变成屠龙。
他内心略有些挣扎,而就在他握着火铳的手逐渐发白之时,应天棋再次开口:
“母后也没跟朕说啊!要早跟朕知会一声,说你也在江南,那今日咱们就不必弄出这么多惊心动魄了,是也不是?”
凌溯指尖一顿。
“我想,咱俩的任务应该是一样的,查清诸葛问云到底在暗中搞什么鬼,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