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样吧。”
“哪里不一样?”
“因为我和应瑀又不熟。”脑子迷糊,应天棋说着说着就忘了很多设定,比如应弈和应瑀是很亲的兄弟云云,但他自己目前完全没有意识到这点,想到哪句说哪句:
“我怎么会为了应瑀和你生气呢,方南巳?
“我那次生气,主要是因为你做事儿不和我商量,还拿我身边的人当消耗品随意利用,我觉得你很危险,不好掌控,怕以后还会出更严重的事。所以,没法完全信任的人,我宁愿不要。这是为事。
“虽说这次也是为事,但更是为你,为你就是为你,我不想你死,方南巳。也不想有人害你死,所以我保护你,不让你委屈。”
应天棋稍稍用力,抱紧方南巳:
“好好活着,好不好?就算要死也得死在我眼前,好不好?”
“为什么?”
“……因为我会努力的,努力让所有人都有个好结局,因为他们值得,你也值得。”
“为什么要死在你眼前?”方南巳显然更关心这一句。
“因为……”应天棋话音停顿一瞬,慢吞吞答:
“要你管?我喜欢。”
这次方南巳沉默的时间长了点。
终于,他像是做了某种决定,声音稍稍沉了一丝:
“因为确定我可被掌控了,所以,要留住我,继续用?”
方南巳并没有等到回答,因为他感觉肩膀一沉。
他知道,是应天棋彻底睡着了,连带着搂着他的力道都松了些。
于是,沉吟良久,他在这场静谧的雪中,给已经陷入梦中的人一句回答:
“……好。”
蜿蜒的山路重新变得安静,一时只有雪落下的声音。
方南巳背着应天棋往家的方向走去。
这世界上,除了两个人,大概就只有这片山与风知晓,夜晚处理完一切、众人离开山林时,方南巳曾路过诸葛问云,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同他说了句“谢了”。
应天棋有时还算机灵,有时却像天底下最蠢的蠢货,蠢到能对着一棵枯树忙活几月,像是根本意识不到这件事不可能有结果。
他不在乎,但方南巳不想看蠢货犯蠢。
所以他在应天棋不知道的时候,曾悄悄找过诸葛问云一次。
诸葛问云许久没有露面,看似出了远门,实际一直藏身在附近。方南巳一直都知道。
方南巳不清楚他想做什么,但左不过与应天棋有关。
“你让他种一棵枯树,看他好耍?”
那日方南巳持着一把未出鞘的弯刀,越过众人护卫,背对数把刀剑,一把拽住诸葛问云的衣领。
他无所顾忌,自然也不必对诸葛问云客气。
诸葛问云也没有介意他的无礼,反倒示意旁人放下武器,不必过于警惕:
“求人做事,若这点磋磨都受不得,我何必看他?”
“磋磨?你愿意磋磨他,他愿意被你磋磨,我却不愿陪你们在这儿耗着。”
方南巳意味不明地轻嗤一声,微微眯了下眼:
“少装,我知道你在顾忌什么。”
“……哦?”诸葛问云很轻地牵了下唇角:
“说说看?”
“不欲与你多言。”
方南巳丢开诸葛问云的衣领,直接抽刀出鞘,果真什么也没有多说,只用刀尖从鞘上撬下一小颗紫色玉石,抛给对面人:
“想办法让它到凌溯手上,同他透露我的行踪,说我不在河东,在江南。之后的事,你不必管。”
说完这些,方南巳当真像是不想再多跟诸葛问云浪费一秒,转头就走。
只是在他离开前,诸葛问云唤住他:
“你违抗圣旨私自离开河东,若是此事被太后知晓,你会很不好过。凌溯,他也不是个容易对付的角色。”
方南巳却不带什么情绪地轻嗤一声,背对着诸葛问云停下脚步,稍稍偏过头:
“你觉得,我会在乎?”
于是诸葛问云便将话说得再明白些:
“你会死。”
“死就死了。”
“那他怎么办?”
“……”
方南巳微一挑眉,再开口时,语气似缓了一丝:
“自不必我来操心。”
说罢,他微微扬了下下巴:
“好好利用我,看清你想看清的。
“我不想为他说话,但他确实不会让你失望。
“告辞。”
第137章 七周目
“轰隆——”
天边一声闷雷炸响。
床边的纱帐无风自动, 被轻轻带起一角。
陈实秋睁开了眼睛,借着帐外幽暗的烛火,看清了绘着牡丹花样的帐顶。
“太后。”
陈实秋并没有发出太大动静, 但守在床边的星疏及时发觉她已醒来。
星疏往床畔膝行着靠近,熟练地禀报:
“现下方至丑时,离天亮尚早,太后可有吩咐?”
“……”陈实秋没有回答, 只缓缓撑着身子坐起身。
见状,星疏立刻从旁搬出凭几置在她身后, 让她舒服靠着。
陈实秋的发丝黑亮顺滑,一路垂到肩膀和胸口。
她抬眸,静静地望着窗户的方向,半晌, 开口问:
“我方才, 听见外头有雷声?”
“是。”星疏低头应答:
“今夜大雪。”
“冬雷震动,万物不成。”
陈实秋轻笑一声,似乎心情很好的样子:
“看来, 又将是个多事灾年。”
说着,陈实秋抬手,用食指绕起自己一缕发丝。
她指尖染着大红的丹蔻, 乌黑发丝与肤色缠绕,反差明显。
夜里不似白日,她不需要佩戴华丽的服饰与精美的钗环,她素发素服,手腕上也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戴,浑身上下,唯食指上一只木制指环未摘。
发丝缓缓自指间滑落, 发梢轻飘飘扫过指环表面,陈实秋盯着它瞧了许久,末了用拇指指腹轻轻摩挲过指环的表面。
这只指环十分简朴,与她常佩的那些工艺繁琐奢华至极的首饰都不相同,仅仅只是一只梨花木素环。因为戴了太多年,指环表面变得十分光滑,还稍稍映着烛火的光。
一直等陈实秋的体温将指环烘得微微发烫,她才挪开指腹,问星疏:
“今日几何?”
“正月廿二。”
“同祥云斋知会一声,入夜叫郑秉烛过来。”
“是。”
“凭几撤了,我再睡会儿。”
“是。”
星疏这便从她榻上撤下案几,但在落纱帐时,陈实秋忽听殿外隐隐约约传来一阵乱声。
“什么声音?”
星疏愣了一下,侧耳细听,什么都没有听到。
但她不会质疑陈实秋的问话,只道:
“奴婢出去瞧瞧。”
星疏这一走,隔了许久才回来。
陈实秋便也耐心地等着她,直到她快步走回、跪在床边,低头禀报:
“回太后,是长阳宫那边出事了。”
“哦?”
陈实秋微一挑眉,连半句都没有多问,只轻笑一声躺回枕上,再开口时,语气像是带了丝满足的喟叹:
“冬雷震动……真是好兆头。”
-
应天棋是在自己寝殿里醒来的。
除夕那夜他多喝了两盏酒,又熬得太晚,导致初一睡到日上三竿才醒,启程回京的计划只好拖到了初二一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