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倾听她的伤痛,治愈她破碎的过往,成为她最信任最依赖的人,然后和她有一个温馨的小家。
白日他是人人避之不及的皇家鹰犬,晚上脱去锦袍如普通人一样在朴素的小屋中享受一刻温馨。
这是凌溯此生做得最令自己满意的一件事。
他从赵霜凝身上获得的成就感,比起他从泥坑一步步爬到如今万人敬仰万人惧怕的锦衣卫指挥使,还要多得多。
所以他绝对不允许他一辈子最引以为傲的故事烂在生命的末尾。
而应天棋从他缓缓起伏的肩膀,与他那有着微妙变化的眼神中读懂了这一点。
“看来你的答案是‘是’。”
应天棋冲他笑笑,将手里那封信放回了怀中:
“那么,第一个问题,”
其实凌溯早就该死了,应天棋设这么一个局引他出来只是防止他联系陈实秋卖掉关于自己方南巳和诸葛问云等等的关键情报,他并没有期待着真能从他嘴里撬出些什么东西,如今的情况完全在原计划之外。
现在应天棋有耐心与他周旋着浪费这么多时间,不过是想尽可能地试探着挖一挖这个人物的背景与内核,好完成那个与他关联的任务。
应天棋并不觉得凌溯能掌握多重要、能够助自己直接扳倒太后党的情报,因为陈实秋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
但所谓“交换”已经提出,应天棋想了想,选择让他为自己答疑解惑:
“你带着心腹和郑秉烛那些死士一路离京,是去做什么?你们为什么能找到秽玉山,又在秽玉山上发现了什么?”
“……”
凌溯像是还有些挣扎,还没有做最后的决定。
于是应天棋瞥了山青一眼:
“阿青,去看看赵姑娘睡了没,没睡的话,我想她应该会乐意看这场好戏。”
听见“阿青”一词,山青一时还没反应过来是在叫自己。
他只觉得在某个瞬间,屋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自己身上,他先看看方南巳,再看看应天棋,应了一声正准备小跑着去西院,却听身后传来凌溯一声嘶哑的:
“慢着……!”
于是应天棋抬手,示意山青止步。
凌溯像是被逼到了悬崖边,自暴自弃般闭上了眼睛。
他为这群生来就含着金汤匙的人卖命大半辈子,多脏多累的活儿都干过,成日做小伏低赔着笑脸讨生活,自以为站对了队从此呼风唤雨顺风顺水,没想到最后却败给了一个扮猪吃老虎的草包。
草包让他沦落到今日这般田地,他自然不希望让对方如意,可是他难道就希望那个眼高于顶对他呼来喝去的太后娘娘继续好过吗?
这么想的话,若能在最后退场前丢点筹码让这群人继续狗咬狗……倒也不失为一件乐事。
想到这里,凌溯低哑地笑了。
“江南江北一代不大安稳,有人潜在水底不动声色地布局走棋,太后早前就疑心。后来郑秉烛呈上两句诗,兜兜转转这差事就到了我手里,他们让我去江南查诸葛问云,我也只能从命。秽玉山上有动静是虞家人说的,半年前虞城进了一伙儿流寇,是白尧手下的人帮的忙,虞家人自己暗地里查过他们,知道他们在秽玉山上,所以后来我过来一查一问,还没等用点手段,他们生怕牵扯到自己,便什么都招了。”
可能是觉得有趣,或者好笑,说到这里时,凌溯笑个不停:
“……秽玉山上也没什么东西,就一个破破烂烂被毁得差不多的营地,一点有用的东西也无。但白尧是嘉阳长公主次子,嘉阳长公主向来亲近应沨,应沨又和诸葛问云过从甚密,白尧与谁是盟友,并不难猜。也正因有这几层关系在,只要拿住白尧,诸葛问云也不难找,不管是白尧自己招,还是诸葛问云来救,我的任务都能完成,谁想……”
凌溯冷笑一声,没继续往下说。
应天棋皱了皱眉。
事情和他猜的倒是大差不差,凌溯只是在此基础上为他补充了一些令人作呕的细节。
但过去的事都过去了,有再多不平都已经被火焰烧进了地底,应天棋并没有为此耽误太久。
他略显随意地继续问:
“第二个问题。前朝后宫,除了你,还有哪些人在帮陈实秋郑秉烛敛财做事?”
“这可就多了,陛下,可别难为我。”凌溯低头呛咳出两口血:
“除了你身边这位大将军、张华殊那老东西,还有跟在老东西身后跑的那些个言官……除了这些人看不清局势维持着自己可笑的忠心和坚持……余下的人,应该都知道站在哪里是正确吧?当然,他们是没看见陛下如今的模样,否则……”
凌溯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弯了弯眼睛:
“不若陛下放我一马吧?我会编个很好的理由应付太后他们,陛下想要什么情报,我都帮陛下去找,陛下想除掉什么人,我去帮陛下杀。郑秉烛痴迷太后这个老女人,痴迷得像一条狗,为了太后,他什么都愿意做,这事陛下知道吗?当然,如果陛下需要,我也可以给陛下当狗,陛下如今应该很需要这种角色吧?我最擅长。今后从太后那里得知的全部计划我会事无巨细向陛下禀报,从此为陛下肝脑涂地……”
“……好啊。”
应天棋打断他,冲他笑笑,半真半假地叹了口气,语气有些遗憾:
“其实我也不想杀你,你不明不白地死了,难免令陈实秋起疑,我如今羽翼未丰,还不好与她抗衡。你若是能站到我身边,的确能免了我很多麻烦,但是否得先拿出点诚意?”
“陛下想要什么诚意?”
凌溯显然不信应天棋能如此轻易地认可自己这个提议,看向他的目光中多出几分警惕。
“从开始到现在,都是我在问,你在答。而且你回答个问题都模棱两可找不见重点,让我很难信任你。”
应天棋转转手里的核桃。
凌溯的利用价值还是能榨则榨,否则万一错过什么重要信息,真真可惜,只是应天棋不知该从何问起,只能看凌溯自己是否愿意双手奉上:
“你自己难道没什么想告诉我的吗?比如什么前朝后宫不为人知的秘闻?我可能会感兴趣的人或事?唉,诚意这种东西,自然要有求于人的那一个自己摆出来。你这么一个精明至极步步为营的人,我不信你为陈实秋卖命时没留什么后手。”
“原来陛下说的是这种事。”
凌溯缓慢地点了点头。
可他是如何难缠的一个人,就像是往兜里的泥鳅,滑溜溜,抓不住,只留一手黏腻:
“我的确有,并且陛下绝对会对它感兴趣。只是,这种保命符,我怎么可能轻易交出?自然是要等陛下保住我的命,也做到了答应我的事,我才能安心告诉陛下。否则若我早早将价值耗尽,不是自己把自己走成了一步死棋?”
果然够狡猾。
应天棋微微眯起眼睛。
凌溯还想和他周旋,但他可不想掉进此人的节奏里,他觉得恶心。
左右故事了解得差不多了,余下的添头舍了也罢,应天棋冷笑一声,掀了棋盘:
“什么货色,也配跟我讲条件?看来他还是看不清局势。
“既然不想说,就让他永远闭嘴吧。”
这边话音刚落,旁边弯刀出鞘的声音就起。
发现是动真格的,凌溯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
“……等等!你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