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方南巳为什么要再问一遍,但还是配合地答:
“我?我要努力活下去,努力让你们也活下去,把烂摊子收拾好,让人能勉勉强强评我一句好皇帝,让百姓安居乐业,天下海晏河清。如何呢?”
“我也要活下去?”方南巳微一挑眉。
“嗯!”应天棋用力地应了一声:
“你必须要活下去,我的大将军。”
一月末尾,即将步入二月,温度渐渐回升。
夜半,屋檐上的雪融了些,化成水积到边缘落下,给应天棋带来一场滴滴答答的琐碎梦境。
昨天睡得晚,应天棋便没能早起,在屋里一觉睡到自然醒,不可谓不舒坦。
等到迷迷糊糊醒了,他也不愿意立刻起床,而是听着屋外的鸟鸣声,在宽大的床榻上翻来覆去扭着身体伸着懒腰。
床上没有别人,方南巳应该早早就起了床……
思路一顿,应天棋睁开眼睛爬起身。
他看了眼被自己枕在脑袋下的东西。
昨夜自己嫌枕头难受,枕着方南巳的胳膊就睡了。
一觉睡醒,方南巳走了,也带走了让他一夜好梦的那只手臂,现在自己脖子下面只有一件叠整齐的软乎乎的大氅,充作枕头。
坐都坐起来了,应天棋打了个哈欠,下了床。
侯在门外的女使闻声走进来,侍奉他穿衣梳洗。
应天棋还是不习惯被旁人这样伺候,因此婉拒了女使,自己从衣架上捞起她们准备好的干净衣裳,边问:
“方南巳人呢?”
被拨来侍奉他的是两个年纪不大的姑娘,闻言,她们对视一眼,又偷偷打量着应天棋,答:
“回公子,大人在前院呢。需要我们去通报一声吗?”
“哦,不用了。”应天棋慢悠悠穿好外袍,打了个哈欠:
“有吃的吗?”
“有的有的。”
小女使这便从旁端来一盘点心。
应天棋坐到桌边,随手拿了一块,等糕点进口他尝到味道,立刻睁大眼睛,发出一声赞叹的:
“嗯——!”
两个小女使被他这反应逗笑了。
大概是看应天棋性子温和,她们胆子便大了些,笑着答:
“这是大人一早起来去城南糕点铺子买的,让备着等公子醒了吃。公子您果然喜欢呢。”
“他自己去买的?”应天棋听着这话,有点诧异。
“是呀是呀。”
“这么好?”
两个小女使相视一笑:
“大人不对您好对谁好呀?”
“?”
应天棋觉得这话说得忒怪。
于是皱眉细细品味了一下。
更怪了。
他耸耸肩,没往深想,只把那块糕点叼进嘴里,又拿了两块在手中,站起身出了屋子。
小女使跟在他身后:
“公子,是要去哪?”
“哦,我去西院瞧瞧,你们不必跟着。去忙自己的事吧。”
说罢应天棋便跳过门槛,溜溜达达地朝西院去了。
他方向感还行,记得西院怎么走。
一路过去,他没见到什么人,这竹园里挺冷清的,女使小厮也没几个,今日估计都在东院那边收拾昨夜火后的残局。
应天棋没大在意,直到走过连廊时,他听见有人叫他:
“陛下。”
“嗯?”应天棋看过去,果然是方南巳。
“这个点才起,若不是见您好端端站着,臣都要以为您是悄悄死在了屋里,正要叫人将陛下挪去乱葬岗,毁尸灭迹。”
“一大早的就不能说点人爱听的?”
应天棋翻了个白眼。
方南巳从旁边的屋顶上跃下来,快步到了他身边,先上下打量他一眼:
“去做什么?”
“我去试探一下赵霜凝。”
应天棋如实道,又问:
“跟我一起去吗?”
“去。”
“走。”
应天棋点点头,想了想,把手里的糕点分了方南巳一个:
“这个真好吃,你尝一个。”
“不。”
“尝一个。”
“我说,不。”
“尝一个尝一个尝一个……就一口。”
应天棋也不是非要强人所难,就是单纯地觉得逗他好玩,于是扒着他的肩膀把糕点怼到他唇边去。
而方南巳拗不过他,皱皱眉,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
应天棋目的达成,偷偷笑了下,而后很自然地将方南巳咬过的那半块送进嘴里。
方南巳看见他这动作,微一挑眉。
“好吃吗?”应天棋弯起眼睛问。
“难吃。”方南巳一点不给面子。
“难吃你还大老远去给我买?”应天棋故意道。
“谁说……?”方南巳话音一顿,而后轻嗤一声:
“恶心你。”
应天棋真的要笑出声了。
他把手里最后一块糕点也解决了,不跟方南巳计较。
应天棋睡得晚,觉又多,没人喊他起床,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等梳洗了吃了点心再溜溜达达到西院去,午饭点都过了。
西院的人手比旁的院落都要多些,毕竟这里面还住了个赵霜凝。
应天棋到的时候,赵霜凝正在屋里准备制作绣品。
让他意外的是,这才短短半天时间,赵霜凝竟已备好了被面与丝线,连图纸都画好了,眼见着就要开工。这效率,比起宫中御用的绣娘也有过之而无不及。
见他来了,赵霜凝愣了一下,行了个礼,算作问好。
紫芸正靠在一旁吃果子,见了他俩来了也没起身,只随口问:
“来做什么?”
“问些要紧事,烦请姑娘帮忙译着。”
“……”
紫芸翻了个白眼,看起来很不耐烦的样子。
但还是三两下解决了手里的果子,把果核一丢,起身打着手势告诉赵霜凝,说公子要问她些事。
赵霜凝见此,立刻正色,点点头,一副问什么说什么的真诚姿态。
应天棋便没同她绕圈子。
他直接从房中找了笔墨,随便磨了些墨水,提笔写了三个字——
[徐婉卿]
应天棋昨夜想过,赵霜凝会不会是和凌溯一伙儿的,他们都被这姑娘纯良无害的外表骗了。
但后来又觉得不大可能,毕竟凌溯离京后还要找那么一堆群众演员给赵霜凝创造用劳动换取报酬的条件,想着法儿让她自力更生勤劳致富。如果他俩真有着一般的心机,那这些安排就显得很多余,除非凌溯谨慎到为了帮赵霜凝立人设连这些细节都考虑到的程度。
但应天棋知道这不可能。
能看得出,赵霜凝就像是凌溯养在笼子里的花,明明能接触到外界的空气,却只能在规定的空间里打转,一切都早已被安排好,就像活在楚门的世界。
她生活在一场巨大的骗局里,却因为太迟钝或者说太单纯,至今都没有发现问题。
应天棋直觉这样的姑娘,她的身上,应当再不会有太大的反转。
于是他没有设计多精细的话术,没有伪装得多不经意,他直接把问题摆在了赵霜凝面前。
而赵霜凝也没有让他失望。
“她说她知道这个姑娘,问你想问什么?”紫芸道。
“我想问,她了解这姑娘多少。”
“并不多。她只知道这姑娘是宫里的贵人,有个妹妹。其他的便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