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很危险吧,哪有他这样的?自己的命不当命啊!
应天棋心头无名火起。
他用力推了方南巳一把:“你起来!”
肩膀上的人睡得很沉,一动也不动。
“起来!!!”
还是没有一点反应。
应天棋真的很想把这人一把推开不管了,但又怕他摔到水里沉睡着不懂挣扎把自己呛死。
没办法,他只能艰难地托着方南巳,先把人靠去浴池边让他不至于溜着滑到水底,再艰难地把自己和他剥离开,先手脚并用地爬上浴池,再拖着他的胳膊把人往上拽。
方南巳个头都快一米九了,还是个武将,虽然看着不至于多壮,但人家是精瘦薄肌那挂,虽然穿衣服显瘦,但身上都是实打实的肌肉,平时不觉得,现在失去意识了落到他头上了才发觉此人重得没边儿。
碰巧应弈这身子又是个废的,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要换做以前,应天棋还能骂两句,但现在他知道了应弈这副虚弱身子的原因,也不忍心吐槽了,只能把所有的苦和累往自己肚子里咽。
天知道他废了多大的劲才把方南巳从水里拖上来。
但光拖上来也不是个事,让他湿乎乎地睡在冰凉的地板上,岂不是更糟心?
应天棋没招了。
他跑到门口去,看了眼,门外一个人也没有。
想叫苏言过来帮忙,手指头在嘴唇边怼了半天也学不出方南巳那哨子,半个音都吹不出。
实在没办法,应天棋只能把浴房里能用的东西都利用上,什么靠垫软枕什么兽皮毯子,有形的折吧折吧垫在方南巳脑袋下面,没型的软的厚的就往身上盖别着凉。
应天棋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这一套工序下来,他嗬哧嗬哧把自己累得够呛。
“方南巳!”
等终于把这人安顿好,应天棋跪在他身边,毫不留情地用手指狠狠戳了一下他的额头:
“你真是不让人省心!”
说着,可能是觉得跟个醉鬼说话实在没意义还幼稚,应天棋自己先笑了。
他身上也只穿了件湿乎乎的寝衣,如果就这样跑到外面去,带着春寒的风一吹,这身子肯定得病倒。
反正哪也去不了,应天棋就掀开方南巳身上的兽皮毯子,自己钻了进去,打算先在这暖烘烘的浴房里耗一会儿,等来帮手了再说其他事。
可不知为何,这种暖融融的、被另一个人的体温与气味包裹的感觉令应天棋十分安心。
他靠在方南巳身边,竟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
等再醒,是有人轻轻拍着他的脸颊:“喂。”
应天棋这一觉睡得很好,没做乱七八糟的梦,也没想乱七八糟的人,睡得很沉很安心。
所以,被拍醒的时候,他还有些迷糊。
等到睁开眼睛看见方南巳的脸,他才逐渐找回丢失的记忆,一骨碌爬起来,发现自己还在方南巳的浴房里。
应天棋打了个哈欠,抬手揉揉眼睛,之后便看见了面前方南巳一张表情不怎么好的、欲言又止的脸。
“你怎么在这?”方南巳问。
“我?我怎么不能在这?”应天棋睡醒了,有精神了,火也起来了,开始跟方南巳算账:
“我还没说你呢,方南巳,你这么大个人了,能不能照顾好自己?你喝酒就喝酒,泡澡就泡澡,睡觉就睡觉,分开干都没什么问题,但你一起干是什么意思??你泡着水喝着酒把自己灌醉,万一失去意识滑到水底怎么办,反应迟钝溺水死了怎么办,万一脚一滑重心不稳一头磕死怎么办?多大人了,你有点轻重行不行?!”
方南巳就淡淡地看着他发脾气,然后在他一段话发泄完,接他一句:
“死就死了。”
“你……”
应天棋真是被他这态度堵得无话可说。
他气笑了,点点头:
“你就这么不在乎自己是吗?”
“那你呢?”
意识清醒的方南巳好像永远是冰冷淡漠的,就像盘踞在潮湿石洞里的蛇,远没有醉酒时那样温暖,笑容也没有一丝真心。
他盯着应天棋的眼睛:
“你在在乎什么?”
“我……”应天棋咬咬牙:
“你管我在乎什么?”
方南巳没接这话,他只错开眼睛看向别处,抬手揉揉自己的后颈:
“我不记得我有给你写信。”
应天棋知道这话的意思。
意思是我又没叫你你来干嘛。
“没给我写怎么了,我想来就来,不想来就不来,这天下都是我的,我想去哪去哪,你管得着么?!”
应天棋也不知道自己在急什么气什么,反正就是炸毛,就是想骂人。
看他这样,方南巳微一挑眉:“发什么脾气?”
应天棋越说越来劲:“就发就发,你管得着吗?!”
方南巳不想跟他争辩。
他叹了口气,抬手揉揉鼻梁,可能是头痛,他闭了闭眼睛,皱眉问:
“我昨夜做了什么?”
“你……”
应天棋下意识想答,但刚开口,画面就闪回到交换体温的拥抱、方南巳逼近的脸、在自己身上蔓延生长的阴影,还有几乎要和自己融在一起的温热的气息。
于是一时又哑了声。
“你说你恨我。”
最终,应天棋也只挑了其中不痛不痒的部分,问:
“你到底恨我什么?都说酒后吐真言,可我对你也不坏吧方南巳,你为什么要恨我?”
“……”
听见这话,方南巳沉默了很久。
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他只看着应天棋,目光变得稍微有些古怪。
最后,他像是有些烦躁,脸色难看地皱皱眉,什么话也没说,只从地上站了起来,随便捞了件外袍往身上一披就离开了。
应天棋留在原地,顶着一脑袋问号。
这是怎么了?
这又是什么意思?
又抽了哪根筋?
难道是因为把恨意说漏了嘴,无法再与他维持表面的和平,所以干脆暴露真面目?
那自己还能继续留在这里吗?
方南巳不会气急败坏干脆把他杀了吧?
脑子里这样天马行空地想着,理智却告诉应天棋,方南巳在意的点并不在这。
因为方南巳刚才的反应并不像气急败坏翻脸不认人,倒有些像什么事儿被戳穿之后那一点点微妙的别扭,与其说是被气走,倒不如说是放不下脸面所以选择逃避。
应天棋觉得自己应该趁这个话题没过去,赶紧追上去问问清楚。
但他又不大想,因为他觉得自己现在的状态也很奇怪,让他自己都想不通。
应天棋盘腿坐在地上,许久后,手无意识地摸上了自己的心口。
那里其实已经不痛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感觉。
那让应天棋很不安,原本想忽略它,但是从他意识到它开始,它便出现地愈发频繁,叫人无法忽视,只能正视——
他的心脏,好像不大受控了。
无论是昨夜方南巳的触碰,还是清晨水中的拥抱,都让它格外躁动。
如果要较起真来,这种感觉其实从很早以前就有了。
只是当时没这么明显,应天棋也不知道它是什么,所以从未在意过。
但现在,应天棋知道了,懂了,也再无法劝说自己忽视它,因为它的存在感实在太强,代表的意义也实在太令人惊讶,甚至难以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