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南巳微微眯起眼睛, 看向方才山林中弩箭射出的方向。
“是,除了她以外,应该也没有别人了吧?只是我还没想通, 她究竟是冲他们来的,还是冲我们来的?”
说要截杀忠国公府旧奴合理,说要引蛇出洞揪出幕后人也合理, 但其实……
“如果我是她的话,”方南巳替应天棋未尽的想法:
“那就先杀了下面的,再杀了藏着的,然后把一切推到后者身上,自己干干净净,一箭双雕。”
“……”
应天棋没话了,他给方南巳比了个大拇指:
“天赋异禀。”
方南巳轻嗤一声, 也不知是嘲讽还是什么。
他没理会应天棋给他的褒奖,拉住他比拇指的手腕一把按下:
“下面的事交给方南辰,你立刻走。”
说着,方南巳吹一记哨音,苏言立刻从暗处冒了出来待命。
方南巳将应天棋丢给他:
“带他走。”
“是……”
“喂!”应天棋不满他的安排:“我不走。”
方南巳皱眉:“你闹什么?”
“谁闹了?如果陈实秋存着引蛇出洞一石二鸟的心思,今日一定会用上所有手段让我们死在这里,那你让我走是什么意思,你留这儿想干什么?我跟你还有账没算完,我跟你说过,方南巳,你要死也得死在我面前!”
应天棋眼里的认真不作伪,方南巳也知道这人认定的事情要么成事要么一头在南墙撞死,没有更改的余地。
因此片刻后,他磨了下牙齿:
“麻烦。”
却也没再坚持,而是拉着应天棋走向马匹,边吩咐苏言:“去找方南辰。”
苏言应是,转头重新没入黑暗里。
应天棋翻身上马,瞥了眼方南巳:“你应该早有准备吧,不然也不用带这么多人。”
“我带了多少人?”方南巳反问。
“反正出门的时候我看你家里冷冷清清的,你府上那些家丁护卫小厮什么的少了好多,更别提还有辰姐那边带的人。你今夜究竟想干什么,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
方南巳有时候会厌烦,烦应天棋此人过于聪慧,令他做事是连动点手脚的余地也无,好像一眼就能被看穿。
他没有回答应天棋的话,只在翻身上马时道:
“把人引去山北,那边有埋伏,来多少死多少。”
呵。
以身诱敌。
应天棋就知道他又要整这死出。
他们的藏身地周围除了苏言连半个人也没有,而截杀驴车是方南辰的任务,说明方南巳带的主力军都在其他地方。又出手打断对方攻势主动暴露位置,还在之后立刻叫待命已久的苏言带他转移。
方南巳安排好了每一步,就是为了把自己推出去然后回头孤身涉险。
“你做你的事,不用管我,我不会拖你后腿。”
应天棋抬头辨一眼方向,驾马朝山北而去。
其实应天棋有点生气。
气方南巳又这样不跟他商量就做计划做决定,只不过区别是上一次他献祭的是应瑀,这一次献祭的是他自己。
方南巳今日将自己放在了一个最危险的位置,毕竟这偌大京城,除了应天棋,他是最容易被陈实秋怀疑的人。
因为无论怎样,应天棋都还有个替身傀儡在皇宫里待着,在没有实证之前,陈实秋轻易不会动他,毕竟换个皇帝也是麻烦事。可是方南巳不一样,他早是陈实秋的眼中钉,这次若有机会将背后搅局之人揪出,陈实秋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置他于死地。
而方南巳也知道这点,所以故意暴露,以死局对死局。
管他怎么想怎么做,反正应天棋打定主意,方南巳去哪他去哪,方南巳活着他就活,方南巳死了他也死。
这注定又是一个难熬的夜晚,这种生死逃亡,让应天棋想起了在含风镇后山的那一夜。
“虽说明面上只有五人,但这一路都有郑秉烛暗卫在暗处护送着。所以,今夜在这山中,我们要面对的人马可能有两批,若你后悔,现在离开还来得及。”
已有暗箭飞来,方南巳压低身子躲开,边持连弩对准箭矢来处,一箭射出。
“谁会后悔?!”
应天棋扬声回他一句:
“我说了,我还有账没跟你算完,等这夜过去,你把你耳朵洗干净了好好等着,我们细细谈过!”
呼啸而过的夜风里,应天棋听见方南巳意味不明地一声笑。
而后,他听方南巳的声音乘着风来:
“过来。”
应天棋愣了一下,转头看去,就见方南巳不知何时靠近了他,朝他伸出手。
于是他想也没想,将手交去。
方南巳握紧他的小臂,用力将他从飞驰的马上捞了过来,让他坐到自己身前,将他护进自己怀中。
一路暗箭无数,但明处的敌人一个也没见,应天棋很快就明白:
“这一路都有你布下的人?”
“是。”
他们这一路充当活靶,支援都在暗处,只要敌人露面、或出手暴露位置,就会有支援迅速到位绞杀。
“哦,所以……”应天棋点点头,这时才意识到:
“这件事,其实也没我想得那么危险?”
“嗯。”方南巳按着他的肩膀要他俯身,一支箭从他二人身间穿过。
躲开箭矢,方南巳又低声补充一句:
“不然你又寻死觅活。”
“?”应天棋愣了下,下意识觉得这句“寻死觅活”用得有点奇怪,但他没有时间细想。
因为下一瞬,他心中有某种预感一闪而过,驱使他回头看了眼后方。
也是那一眼,他看见有支箭从他们正后方而来,直冲方南巳后心!
“小心!!”
意识到其他应对已来不及,应天棋心里一紧,用力推了方南巳一把。
而方南巳一时没有防备,就那样和他一起从马上摔了下去。
落地是一段斜坡,应天棋不记得自己打了几个滚。
但身上好像并没有多疼,因为有人把他按在怀里护着。
直到……
直到终于停下来,应天棋听见一阵混乱的脚步声,方南巳留下一句“别靠近”,立刻放开他起身迎敌。
应天棋心知那几人还不是方南巳的对手,比起方南巳,他更担心自己。
几个身影缠斗在一起,然后挨个儿倒下,应天棋躺在地上,闻见了愈发浓重的血腥味。
他看见方南巳提着刀朝他走来。
可能是疑惑他为什么还在地上躺着,方南巳微一挑眉,作势要伸手拉他起来:
“快走,就要结束了。”
“你,你别碰我。”应天棋声音都在颤:
“我确实要结束了……”
听见这话,大概是终于察觉应天棋状态不对,他眸色一凛,单膝跪下身,原本想摸应天棋的脸,却正好接了一手他吐出的血。
方南巳盯着掌心的鲜血,扒开草叶,才发现应天棋腹部的衣料已经被血色洇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