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西林客棧,我要会会那位续芳媽媽。”
西林客棧离妙音阁并不远,也正因如此,才被大理寺征用,用来暂时关押那些与本案相关之人。
应天棋到时,西林客栈外还挺热闹,吵吵嚷嚷的。
他被那边的动静吸引了注意,停步多看了两眼,问:
“那都是什么人?”
“回大人。”李戌忙低头应答:
“因本案关系重大,大理寺将涉案众人暂时扣留在此。那些便是当夜与郑小公子一道的几位少爺公子家里人。”
“哦……耀祖受委屈了,闹事呢是吧?”
“什么……?”
“没什么。”
应天棋随口敷衍一句,又四下望望,最后瞧了眼热闹所在,之后才再次抬步,被李戌及其下属拥着护着,从偏门进了西林客栈。
西林客栈与妙音阁都在中城最繁华的地段,其内环境自然也差不了。
如今客栈已由大理寺接手,李戌仔细寻了间空着的天字房,请应天棋入内稍等片刻。
因为心里有着盘算,应天棋便没让太多人随侍,身边只带了个白小荷,其他人都被他遣去了外面候着。
在等待提审续芳时,白小荷为应天棋倒了盏茶,压低声音问:
“陛下若对某人有疑,交予旁人便可,为何要亲自审问?”
“有些事情朕还没琢磨出决定,暂时不便让旁人知晓。”
应天棋身上多少带着点选择困难拖延症,事情不到最后一刻绝不做决定。
比如,这件事,一定要他把所有能实锤的证据握在手里,才能去好好考虑该如何走下一步——
究竟是舍南域娜姬,还是舍郑府疑案。
试探一句,白小荷见应天棋有自己的打算,便没再多言。
但停顿片刻后,她还是没忍住提醒道:
“可若对方突然发难……陛下,或许可唤个人在旁护驾。”
啧,是啊。
应天棋光想着将唱的大戏,差点忘了,自己是在续芳手里死过一回的,如果续芳这次想破釜沉舟拿他狗命,到时候是要指望白小荷保护他吗?
但自己一会儿要说要做的又不方便让旁人看见……
“小荷。”
“在。”
于是短暂地思量后,应天棋做了决定:
“你去把方南巳叫进来,就说朕要他在旁护驾。”
怎么用NPC?当然是要把他的利用价值最大化,文的放左边出谋划策,武的放右边随时挡刀。
虽然私下里方南巳对他既不敬重也不恭顺,甚至还时常戏弄,但若有旁人在,方南巳还不好明着在脸上写上“预备反贼”四个字。
于是,片刻之后,方南巳进了屋子,双手抱臂懒洋洋靠在一边,与房间正中五花大绑跪倒在地的续芳遥遥相望。
“大人,官爺,奴家冤枉啊——”
续芳这几日估计也不好过,她发髻散乱,脸颊和衣裙蹭得满是灰土,人被麻绳捆着,哭得梨花带雨:
“奴家好好地做着生意,安安分分地在这京城里当着良民,怎的就惹上了这样的祸事?求求官爷还奴家一个公道,把奴家和奴家手底下那些可怜姑娘都放了吧,那真的不关奴家的事啊——”
从续芳进来起,应天棋就展着折扇掩着自己的容貌,只露一双眼睛瞧着续芳的表演。
直到续芳一段话哭喊完,他才直起身子,“啪”一下收了折扇。
续芳以余光瞧见他的动作,下意识抬眸朝他看来,而后明显有一瞬的怔愣,连带着面上那悲痛欲绝的表情都是一顿。
应天棋将她这点反应收入眼底,却只当没看见。
他朝续芳笑笑:
“放心,若你当真无辜,大理寺必不会冤了你。只是本官不大了解京城中事,现有一事不解,还想向芳妈妈请教一二——你手下这些姑娘,都是打哪儿来的呢?”
“……能打哪儿来啊,都是些无家可归的苦命人罢了。”
续芳入戏很快,将方才那点外露的情绪收整好,便又是一个委屈冤枉的苦命妇人:
“家里没钱被卖了来的、实在活不下去求奴家给口饭吃的、家里犯了事儿被削籍的……活不下去了就来奴家这,就算不怎么体面,也总遭人指点,但好歹能赚口饭吃。年纪小的端个茶送个水,有一技之长的弹个曲卖个艺,再或者挂了牌伺候客人过夜,总也有个活法。”
“哦?”应天棋微微眯起眼睛。
续芳只以为他不信,忙道:
“官爷若是不信,大可以去查妙音阁的记档!哪口人打哪儿来,里边都记得清清楚楚,奴家是万万不敢扯谎的!”
“那你呢?”
续芳话音未落,应天棋便轻声打断了他:
“续芳姑姑,你是从哪来的?”
“奴,奴家……”
被突然这么一问,续芳空白一瞬,不过很快便道:
“奴家本是岭南人,也算是有点家底,后来家道中落,丈夫儿子都没了,没办法,只好带着几个同乡北上入京,左右没什么本事,便干起了这档子营生。”
“哦——”
应天棋拖长了声音,待话音落下,他突然挂上点意味深长的笑容,从椅子上起身,缓步走向续芳:
“我倒未听说过,岭南还出美人儿啊?即便续芳姑姑年岁已长,但仍能看出几分年轻时的风姿韵味。”
续芳下意识朝后挪了挪,笑容变得有些勉强:
“官,官爷说笑了。”
“欸,不是说笑。”应天棋一步步靠近。
边上的方南巳盯着他的动作,微一挑眉,估计也没看出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应天棋弯起眼睛,走至续芳身前,微微弯下腰,笑容渐深:
“说到出美人儿,离岭南很近的南域倒是美人如云,我曾经也见识过那盛景,只可惜如今南域原住民逃的逃死的死,再没得看了。”
应天棋垂眸,缓缓靠近续芳,目光顺着她发间歪斜的发钗缓缓下落:
“可惜啊,可惜了……对了,续芳姑姑用的什么香,真是十分好闻……”
南域人性烈,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若灭族仇人在前步步逼近,近到伸手就能碰到一刀就能了结,还不断出言挑衅,这般情况还能忍着戴好面具,那她不仅是个好演员,还是个忍人中的战斗机。
续芳可有这份心性?
应天棋赌她没有。
果然,一句话还没说完,他忽见续芳齿间银光一闪,竟是用牙齿叼着一片薄刃朝他扑来!
还好应天棋早有预料,他立刻闪身一躲,避开续芳一击。
“这不就有了?”
应天棋轻笑一声,回眸看向自己侧后,压低声音喝到:
“方南巳,卸了她的钗环!”
第29章 五周目
从小到大, 應天棋都深刻地认识着一点——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小时候爸妈不讓玩游戏機,就把游戏機藏到爸妈床底下,他靠这种招數度过了初中三年和爹妈无數次大小搜查, 永远畅玩,从未翻車。
高中的时候学校不讓帶手机, 就帶着班里同学把手机粘在讲台下面,任教务老师拿着金属探测仪浑身上下反反复复地扫都稳如泰山岿然不动。
忘憂凝这東西既然是南域独有, 那么寻常人估计认不出来、也輕易不会从案件的细枝末节联想到这点。所以, 除非续芳或者其他主谋真的谨慎到不给自己留一丝一毫的侥幸, 否则他们應当不会选择销毁证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