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棋欲哭无泪。
他现在站在这里, 又想听又不想听。
想听是因为实在想知道更多的信息。
不想听是因为他还不想这么快结束自己的五周目之旅。
他只能痛苦地站在原地闭上眼睛,希望方南巳和蘇言能换个地方聊他们的小秘密,给自己留个悄悄逃走然后重新闪亮登场的机会。
但他们没有。
蘇言应該是给方南巳递了个纸条之类的东西, 因为这二人之后再未开口,只片刻后方南巳淡淡来了一句:
“知道了。”
这三字后, 应天棋再没听见动靜。
他又等了一会儿,確定没有声音之后, 才大着胆子, 往旁邊稍稍挪了两步, 扒着兵器架的空隙, 梗着脖子努力朝方才声音的来處瞧着。
前厅烛火摇曳,光线昏暗,不大好视物。
应天棋瞅了很久才確定,人应該是走了,因为他视野中除了摇晃的树影之外再无其他。
他暗暗鬆了口气, 小心翼翼拎起衣摆,放輕脚步,打算先从屋里溜出去再想个勉强合理的说法解释自己的到来。
为了避免像电视剧里那样踩着个什么东西“咔嚓”一声暴露行踪,应天棋还特意留神看着脚下, 以规避任何有可能发生的意外。
他小步小步,用自己能做到的最輕的动作往门口挪去。
但还没挪两步, 他忽觉有什么冰冰凉凉的东西碰到了自己的颈侧。
……
哈哈。
这凌鬆居还真是个妙地。
大夏天的, 屋里这穿堂风还跟冬天似的, 冰得人脖子一哆嗦。
……好了特么的别自己骗自己了。
应天棋空咽一口,垂眸看向自己下巴侧邊,然后对上了一段闪着寒芒的刀尖。
应天棋缓缓地举起双手。
他不确定宣朝人能不能懂他的意思,但先举了就完了。
片刻感觉架刀那人没什么动靜, 应天棋才大着胆子顺着瞧了一眼。
他沿着森白的刀刃一路看过去。
然后和立在阴影里的方南巳撞上了视线。
三更半夜有人潜伏在你家客厅还被你逮住了怎么破?
应天棋会选择拨打幺幺零,但显然这个时代没有幺幺零而且对方合法持有武器。
应天棋真不敢再想下去。
“呀,方大将军,爱卿,好巧啊。”
应天棋扬起了一个自己能做到的最真诚的笑容:
“在这儿碰见啦?”
“。”
方南巳看看他,又抬眸扫了一圈周围,大概是在确认这地方确实是自己家。
而后他点点头:
“巧。”
应天棋保持着姿势和笑容一动不敢动,努力给他使个眼神,方南巳这才像是意识到自己还拿刀架着皇帝的脖子,于是收刀入鞘,隨手放到旁邊的兵器架上,然后抬手有点敷衍地给应天棋行了个禮:
“臣不知是陛下,臣冒犯了,还请陛下恕罪。”
“无碍。”
为了掩饰尴尬,应天棋背着手挪了几步,想尽快绕开这个话題然后丝滑切入正題,谁知方南巳却不打算放过他。
行完禮,方南巳直起身子,上下打量他一眼:
“陛下今夜倒有兴致,来臣家中做客?”
“嗯!”
“只是不知,陛下是如何进来的?”
“呃……”
应天棋干巴巴笑了两声:
“朕好梦中出游,一闭眼一睁眼就在这了,起先还没反应过来,瞧见爱卿才想起来这是在爱卿府里。怎么进来的……朕也不知道,可能是爬墙进来的吧。”
应天棋已经有点神志不清了,张口开始胡扯。
“这样啊。陛下进来这么久,臣府中护卫竟无一人察觉,不知是該夸陛下身手过人,还是该骂他们无用。”
方南巳半真半假地附和一句,之后瞥了应天棋一眼,自向外走去:
“既来了,陛下便隨意吧。”
“?”
应天棋没明白方南巳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随意吧”?
他瞅着方南巳,见这人竟真走远了,完全没有要理会他的意思。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可能真的是磁场不合,应天棋每次和方南巳相處的状态都十分糟糕,一言一行破绽百出,漏得像个筛子。
什么大半夜到處跑、凭空出现、突然消失,还不小心说漏过不少将来事。应天棋觉得是个稍微正常点的人都得对自己起疑心了,但偏方南巳像个没事人似的,好像他说什么方南巳就一定要信什么。
这是某种规则怪谈吗?
应天棋不懂,但装傻充楞就完了。
在别人家里瞎跑也不太好,虽然方南巳跟他客气一下说让他随意就转身走了,但应天棋不能不把自己当外人。
想了想,他瞧着方南巳离开的背影,抬步跟了上去。
应天棋感觉,方南巳应该是还有话没跟蘇言说完所以暂时顾不上他。
因为他出去时,已经见那两人又凑到了一起。
严谨来说,不止他们两个人,还有苏言肩膀上一只黑鸟,离近了才看清,那竟是只乌鴉。
大概是感受到了应天棋的存在,夜色里,乌鴉突然朝应天棋这边转过头,眼睛在某一瞬间闪过一道微不可察的光。
应天棋的脚步顿住。
一人一鸦在黑夜中遥遥对视。
那并没有持续很久,因为很快,方南巳和苏言就察觉了应天棋的到来。
看清应天棋的脸后,苏言瞳孔地震,不确定地看向了方南巳。
他大概是想说点什么,但方南巳抬手,没有讓他开口,只道:
“退下吧。”
苏言空咽一口,又瞅了下应天棋,这才抬手朝方南巳一礼,带着肩膀上的乌鸦,后退几步闪身进了一片漆黑夜色。
苏言离开后,方南巳也没有理会应天棋,看也没看他一眼,只背着手沿着脚下的青石板路向前行去。
应天棋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總不能跟上去硬找话题问方南巳刚才在和苏言密谋什么。
他又不敢到处乱逛,万一看见了什么不该看的说不定还要被灭口。
所以他决定先跟着方南巳往前走,等个合适的时机展开话题。
于是,凌松居的紫竹园里,方南巳背着手晃悠悠走在前面,应天棋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两道影子被月光投在石板路上,慢悠悠地一起朝前晃着。
闲着也是闲着,应天棋边走边四处瞧瞧,打量着凌松居的景致。
上次来他直接从偏门去了前厅,还没好好逛过这园子。
方南巳的凌松居比起郑秉烛的瑞鹤园要简洁很多,倒也符合他的性子,林子里只摆了些造景的山石植物,走过去都是一股清新的湿漉漉的草木香味。
应天棋看着四周的布置出了神,竟没留心前面的方南巳止了步子。
他专注于旁侧植物,心在四周飞着,脚在地上走着,就那样朝着不知何时停下脚步的方南巳直挺挺地撞了上去。
“哎……”
应天棋的下巴在方南巳肩膀上磕了一下,吓得他后退两步,后知后觉地捂住被磕疼的位置:
“你干嘛?”
“?”方南巳回过头来看他,微一挑眉:
“这话应该由臣来说。陛下深夜出现在臣家中,也不说来做什么,就这么悄无声息跟在臣身后,一直跟到臣的臥房,甚至还想跟臣一起进去……是否有些不合适?”
“……”
“虽说陛下九五之尊,天下都是陛下一人的,陛下想进臣的臥房,臣也拒绝不得,但陛下不请自来还一言不发跟臣到此,是否可以给臣一个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