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得,委婉又为难,好像应天棋轻薄了他他还没法拒绝只好委委屈屈任君采撷似的!
应天棋差点就被他带沟里去了。
“别做出这一副做作样子,我来找你是有正事!”
方南巳这混账玩意,每次都这个样子,明明自己是最横的一个却偏要摆出一副受害者模样,讓他里外不是人顺着说也不是反着说更不是。
他越想越气,再开口时语气也冲了不少:
“真敬我畏我你就该赶紧找个地方给我倒杯茶让我喝点水说会儿话,天天装成这死样子给谁看呢,咱俩什么玩意儿彼此心里都清楚,人和人相处多一点真诚好吗?还我进你卧房……就进就进!进你卧房怎么了?都是男人就算咱俩扒光了睡一块又能出什么问题?别说得跟你方南巳是个含羞带怯的黄花大闺女似的,我今儿哪都不去,就要进你卧房,我就要躺床上跟你说事儿!怎么着?你咬我啊!”
心里的吐槽跟竹筒倒豆子似的咕噜出来,应天棋自己先愣了一下。
说实话,他面对方南巳时,心里總会有一丝隐隐约约的畏惧。
这点畏惧无关方南巳未来会做的事,只针对他这个人。
虽然应天棋和方南巳相处不多,但能看出来这人的性子并没有那么“常规”。
比如,在这种上下等级分明的封建社会里,除了手握实权的陈实秋,其他人多多少少都会尊重一下他这位真龙天子,包括郑秉烛。
但方南巳不是。
他对应天棋“皇帝”身份的尊敬只在口头上,或者说,因为规定“臣”必须服从于“君”,他才会说这些话做这些事。但作为方南巳本人,他是十分不屑眼前这位“君主”的,所以显得态度无比敷衍。
这种人很危险。
因为他乐意遵守规则的时候可以安安分分地过家家,一旦不乐意了,掀桌也就是一抬手的事,绝对不会考虑任何人的感受、任何事的后果。
换句话说,别人想杀应天棋可能还要顾忌这顾忌那,就算陈实秋要谋杀他也得想个合理的理由给后世一个交代。
但方南巳这种人不一样。
做事全凭心意,心情好了他是皇帝,心情不好了他是先帝。
所以应天棋与他相处总带着点畏惧和小心翼翼,就像现在,他头脑一热口不择言把方南巳训一顿,自己骂爽了,却不知方南巳听过后会不会觉得不爽然后真把他一口咬死。
应天棋不免有点紧张。
他抬眸看着方南巳的眼睛,试图从中看出什么情绪。
却只对上一片无波无澜的眸底,里面映着他的影子。
就那样静静对视着。
片刻,方南巳竟扬唇轻笑了一声。
不是他平时讥讽的嗤笑,也不是敷衍的皮笑肉不笑,是真的眼角眉梢染着轻松笑意,弯唇展颜,满目愉悦。
“你……”应天棋微一怔神,没懂方南巳为什么会是这个反应:
“你笑什么?”
方南巳却没回答,只往侧边让开一步,转身朝主居入口走去:
“进来吧。”
“……”
应天棋皱起眉,盯着方南巳的背影,看着他脑后的高马尾随着他的步子一晃一晃。
怪。
真是个看不透的怪人。
人跟他好好说话的时候装模作样地整一副做作腔调,人真恼了骂他两句反倒瞧着高兴了。
罢了。
笑了就好。
既然笑了,那就不许杀他了哦。
第36章 五周目
凌松居的主居没什么特别的陈设, 只院子辟出来一块空地,没有装饰也没有其他,地面平整, 应天棋猜,这当是给方南巳练武用的。
其他便是浴房书房暖阁卧室之类单独的屋子, 共同凑成一处居所,整体色调偏暗沉, 建筑上悬挂的用作装饰的帷幔都是偏黑的暗紫色, 上面以银灰色丝线绣着应天棋没见过的图腾。
应天棋没想到事情的最后真变成了自己被方南巳邀进卧室。
但今天已经够离谱了, 所以无论事情扯到什么程度, 应天棋的心都像古井一尊,再不起一丝波澜了。
方南巳在前面推开卧房的门,做了个邀请的动作。
应天棋便心安理得地背着手跨过门槛,绕开门口的麒麟屏风,走入内室。
内室燃的也是沉香, 但其中还染着方南巳身上那股湿漉漉的、类似青苔的味道。
应天棋停下脚步,看了一圈室内,然后问方南巳:
“我坐哪?”
方南巳双手抱臂,垂眸瞧瞧他, 目光又朝床榻上示意去。
“?”
“不是陛下方才自己说的,今儿哪都不去, 就要进臣的卧房, 就要躺在臣的床上与臣论事?”
“……”
行。
这可是你自己让的。
应天棋二话不说走向床榻, 两下甩丢了鞋子,人往榻上一倒:
“奉茶!”
应天棋原本就是梗着脖子和方南巳犟一犟,没想到方南巳还当真到桌邊给他倒了一杯茶,端过来站在床榻邊, 伸手递给他。
这倒给应天棋整不会了,但他盯着方南巳手里的茶,很快回过神,翻个身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接过方南巳递来的茶杯,囫囵闷掉,而后朝他扬扬手:
“你也坐吧。”
方南巳点点头,假惺惺地加了句:
“谢陛下。”
“咳。”应天棋转着手里空掉的茶杯,轻咳一声,停顿片刻后,终于切入正题:
“爱卿啊。”
“在。”
“張葵负责押送往河东的賑灾糧隊,走到半道被土匪劫了,你知道这事儿嗎?”
“有所耳闻。”
“你怎么看?”方南巳房中的味道和光线都太过安逸,应天棋打了个哈欠,声音沾了点困意:
“是监守自盗,还是真有土匪啊?”
应天棋始终没看清这点。
现在他得到的信息已经够多了,如果这窝土匪是真实存在的,并且是个哪都不沾的独立组织,那应天棋觉得系统多少也该给他弹个支线任务,但系统并没有。
这就说明,或许这沉龙寨跟某些任务、或者某些人是有关联的,不值得单开一例。
而且,如果黄山崖真住着这么大一窝土匪,惡贯满盈,多年来惡名传得人尽皆知,还截了那么多车隊官商,那朝廷怎么也该有所行动了才是。
但按凌溯所言,官府年年剿,土匪次次逃,至今没有收获。
说得是黄山崖地形复杂易藏难寻,但应天棋就不信了,如果真有心要清剿的话,各种辦法用过一轮后多少也该有点进度了。
如果不是沉龙寨的土匪头子是个会掐指算卦的半仙,那就只剩了一种可能——
对方在官方机构里有人脉,能够及时把每次清剿行动的时间和计划透露给沉龙寨,让他们能够提前给出应对之策。
或者更大胆点,这土匪窝压根就是哪位大人自己养的。
应天棋问出这个问题时也只是想着自己理理思路,没期待方南巳真能给个靠谱的答案,因此方南巳漫不经心说出一句“真有吧”的时候,他也没多在意,甚至压根没听进去。
只转着茶杯,自顾自道:
“我也觉得很大可能是郑秉烛监守自盗,隨便找个由头或者请点演员演出戏把賑灾的糧款全吞了……但这样的话,押送糧草那群人该怎么处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