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所以我叹气啊,这世道从古至今就没公平过。从这一出戏就能看出来,世人总是歌颂着女性的苦难,没人问她们是否愿意、是否被禁锢胁迫,只擅自将她们遭遇的一切美化为‘孝’‘贞’,甚至‘情深’。男人做的恶事就在一次次流传中被一笔勾销,就像这蔡伯喈,明明是个贪恋权势抛妻弃子的渣滓,过个几百年,在后人流传中,也能被粉饰成‘受困于权贵’‘不忘糟糠妻’的深情势弱苦命文人。如何能不悲不叹呢?”
白小荷听着二人的谈话,没有发表意见,只看了应天棋一眼,而后垂下眸子,给他斟了一杯茶。
“原来竟是这样,枉我方才还想蔡伯喈真是好人。”白小卓回过味来,愤愤道:
“怎么可以把坏人改成好人,这样大家以后岂不是都只称颂蔡伯喈的情深,却不知他做的那些恶事了?”
“这便是另一门高深的学问了。”应天棋摇摇手指:
“所谓‘羊群效应’,便是如此了。想让你看见什么、相信什么,就让更多人的人造更多的声势,传的人多了,信的人多了,假的自然也就变成真的了。”
“叩叩——”
正在白小卓思考应天棋说的高深学问时,雅间的窗被敲响。
很快,一道人影闪身进来,悄无声息就到了桌邊,抱拳朝应天棋一礼:
“见过陛下。”
应天棋瞧这身手就知道是谁来了。
他抬眸瞧了苏言一眼:
“你家大人让你来的?”
“是。”
苏言永远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淡漠样子:
“大人要属下转告陛下,陛下吩咐的事已办妥,今夜戌时,劳陛下在繁樓侧门稍候,大人会接陛下去见想见的人。”
“知道了。”应天棋放下筷子。
苏言做事干脆利索,传完话就又像一阵风似的离开了,只留白家兄妹二人睁着眼睛盯着应天棋,最终还是白小卓问了一句:
“陛下要去做什么?”
这事一时半会儿解释不清,应天棋随口扔了句废话:
“做一点要做的事。”
繁楼是京城最繁华的酒楼,里面几乎包含了古代全部的娱乐活动,包括但不限于听曲看戏赌钱喝花酒。
今夜繁楼的天字号房早早就被人定下,旁人都不知是哪家公子这么大阵仗,包了最贵的房间不说,身边带的護衛穿的还都是国师府的服饰,将近十个人立在房门周围,把房间守得像个铁桶。
没一会儿,一个年轻小厮走了出来,也不知说了什么,護衛散了一半,另外一半也挪去了稍远些的位置。
之后小厮便离开了,半晌领了个清瘦的姑娘,抱着琵琶进了屋里。
“咔哒——”
门被合上,白小卓抬手擦擦汗:
“陛下,都办好了。”
应天棋已经脱了白日穿的锦袍,换了一身便于行走的短打。
他缠好手腕上的布条,最后嘱咐道:
“我今夜说要住在繁楼,想来郑秉烛也不会非抓我回瑞鹤园,若他们多问,就说是我的意思,要他们滚远点别来烦人。我有点事要去做,快的话两三个时辰,慢的话天亮前也能赶回来,你俩机灵点,别让郑秉烛发现我跑了就是。”
“是。”白小卓与方才进来的琵琶乐女一同行礼,后者正是乔装改扮掩人耳目的白小荷。
一切准备就绪,应天棋大大方方出了房门。
经过国师府護卫身边时,那护卫冷冷地盯着他,看清他的脸后,护卫睁大眼睛,正想说什么,但应天棋眼疾手快,从怀里掏出一瓶喷雾,朝那护卫“噗呲”一喷。
世界上本没有废物,所谓废物只是没有找到属于自己的应用场景。
新手商城10积分一瓶的失忆喷雾原来真的有它大放异彩的时候,护卫的目光立刻涣散,应天棋就趁这时机溜之大吉。
要从郑秉烛和陈实秋的监控下溜走一晚简直难如登天,现在不在皇宫里,应天棋没法使用“嘻嘻嘻”,如果不拿出点别的特殊手段,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今天的准备时间还算充分,应天棋一早摸清了繁楼内部大致的路线,从天字房出来后径直去了侧门。
果真如苏言所言,方南巳已经等在了那里。
方南巳今夜穿了一身暗紫色的窄袖长袍,负手立在墙边,身后是苏言,还有苏言牵着的两匹墨色骏马。
“陛下。”
看见他后,方南巳朝他抬手一礼。
“晚上好。”
应天棋随口打个招呼,看看那二人,又看看那两匹马,脑子一抽,问了一句:
“没车吗?”
听见这话,方南巳像看傻子似的瞧了他一眼:
“若是套辆马车,等陛下见到张葵,怕是天都要亮了。”
应天棋觉得他有道理,但事情还是不正确:
“那你们两个人两匹马,我坐哪?栓个绳子跟在马屁股后面跑着吃屁吗?”
应天棋抱起手臂,盯着方南巳,却没想到方南巳微一挑眉,赞道:
“陛下英明。”
说罢,方南巳从苏言手里牵过一匹黑马,走向应天棋,对上他幽怨的眼神,没忍住轻笑一声。
而后抬起另一只手,握住他的臂弯:
“上马。”
第38章 五周目
方南巳握着应天棋的臂弯, 作势要将他扶上馬。
应天棋却没遂他的意顺势上去,而是卯着劲儿拒绝着方南巳的搀扶。
“你要带我?”
二人一时陷入僵持,应天棋看看身边的黑馬, 又看看方南巳。
方南巳稍稍揚了揚眉,意思是“不然呢”?
“不用。”应天棋挣开他的手。
估计方南巳看他一副细胳膊细腿娇生惯养的样子, 认定他駕驭不了馬这种交通工具,所以只准备了两匹馬, 打算自己或者蘇言带他一起。
但今夜趕时间, 两个人骑一匹马多有不便, 应天棋肯定是指着怎么方便怎么来:
“我会骑马。这離你府上也不遠, 你或者蘇言回府再牽匹马去吧,我这留一个人带路就行了。”
应天棋这话说得自然,但方南巳显然不大相信他口中的“会”是个什么程度。
他上下打量应天棋一眼:
“陛下……确定?”
这一眼打量落在应天棋这里,多少有点侮辱人了。
他覺得任何解释都是苍白的,索性让方南巳走遠些, 自己踩着马镫动作利落地骑上马鞍,居高临下地瞅着方南巳:
“看不起谁呢?”
方南巳微一挑眉,意味不明地牽了下唇角:
“臣不敢。”
“别啊,你方南巳有什么不敢?”
应天棋拽了下缰绳, 轻轻夹了下马肚:
“先走了。駕!”
方南巳瞧着应天棋那熟练的动作和潇洒的背影,轻笑一声, 收回视线看向蘇言。
蘇言正有点震惊地大睁着眼睛望着应天棋離开的身影, 片刻感受到方南巳的视线, 才回过神,趕紧牵着马,将缰绳交到方南巳的手里:
“大人和皇爺先行,属下随后就到。”
“嗯。动作快点。”
方南巳翻身上马, 追向已经拐出巷子没影了的应天棋。
京城的主街是不允许驰马的,应天棋也担心黑灯瞎火的骑着马撞了人,因此选了僻静些的小路,骑着马溜溜达达地往城门的方向走。
“臣竟不知,陛下还精通骑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