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云真在受苦外,其他人倒是过得不错。伙食太好,狐狸都圆润了。
云真他娘每天变着法子给大家炖汤,今天是老母鸡炖香菇,明天就是甲鱼炖枸杞。据说这个特别补,补什么不好说,大家都心照不宣。
云真一直觉得大师兄很奇怪。
他好像什么都喜欢,又好像什么都不喜欢。以前那些风流韵事,也好像从来没发生过。那个见一个爱一个,爱一个甩一个的狐狸,突然变成了一个只会吃了睡,睡了吃的咸狐。
大师兄特别懒。除了吃饭就是睡觉,连人形都懒得变了,更别说去沾花惹草,他每天就是趴在软垫上睡觉,尾巴一甩一甩的。
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也可能只是单纯地吃撑了。
“大师兄,”云真戳了戳趴在软垫上的狐狸,“你是不是该减肥了,你现在这样,谢公子要是追来了,都认不出你了。”
狐狸翻了个身,露出圆滚滚的肚皮,懒洋洋地说:“认不出最好,我是狐狸,又不穿衣服,胖瘦有什么关系?”
“你这叫自欺欺人。”
狐狸打了个哈欠:“跟你们人类没什么好说的,胖怎么了,只有你们才在意别人的眼光。”
大师兄翻过身继续睡,只留给云真一个毛茸茸的后脑勺。
师姐倒是真的融入了这里。她每天都会去城里的慈幼局帮忙,教那些孩子读书识字,孩子们都很喜欢她,叫她“温姐姐”。
有一次云真去围观,看见有个小姑娘正拽着师姐的裙角哭:“温姐姐,我想跟你回家,我要嫁给你!”
温婉蹲下来,温柔地擦掉小姑娘的眼泪:“乖,等你长大了再说好不好?”
小姑娘:“那我吃很多很多饭,长得快快的!”
云真大惊失色,心想师姐的魅力已经跨越了年龄的界限。
这一天,大家都在客栈的大厅里闲坐。
外面下着蒙蒙细雨,江南的雨总是这样,下起来就没完没了。
云真正在给小响扎辫子。虽然它没有头发,只有几根呆毛,但云真硬是给用它头顶的那撮毛扎了个冲天辫。
“好看吗?”云真把小响举到江止面前,求表扬。
江止看了一眼:“不好看。”
“你能不能敷衍一下?”云真有点受伤,“我扎半天呢。”
江止决定满足他的要求,认真地敷衍:“不丑。”
云真翻了个白眼,转头问师父:“师父,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回去?”师父嗑瓜子的动作顿了一下,“回哪去?”
“流云宗啊。”云真说,“那几间房子还在那呢,那是我的资产,我爹说了,不动产是最保值的。”
师父没说话,眼神有些飘忽,像是在看很远的地方。
“再说吧。”师父含糊地说,“等雨停了再说。”
可是雨一直没停。
几天后,一个驿站的信差跌跌撞撞地冲进来,浑身湿透。
“打起来了!”他大喊,“打起来了!”
客栈里的人都看着他,茶也不喝了,连小响都闭上了嘴。
“哪里打起来了?”有人问,“是城东的张屠夫和李铁匠吗?”
“中原。”那人喘着粗气,端起桌上的茶就往嘴里灌,“皇帝驾崩了,好像是吃药噎死的,连遗诏都没来得及写,现在几个藩王为了抢椅子,打得不可开交!”
大厅里一片死寂,只有淅淅沥沥的雨声。
“那宣平镇呢?”云真猛地站起来,膝盖撞到了桌子,疼得他龇牙咧嘴。
驿卒看了他一眼:“宣平镇?我路过那的时候没人了,早跑光了。”
云真手里的瓜子掉在了地上。
他们回不去了。
云真忽然觉得很难过,就是一种空落落的感觉,好像心里缺了一块。
“师父……”云真转过头,眼眶有些红。
师父还在嗑瓜子。
“咔嚓。”
师父拍了拍手上的碎屑,慢悠悠地站起来。那个总是满嘴跑火车的猥琐老头,此刻竟然显得有些挺拔,像是一棵松树。
“哭什么?”师父嫌弃地看了云真一眼,“多大点事,值得你掉金豆子?”
“可是流云宗没了……”
“谁说没了?”
师父指了指他们。
“不都在这儿吗?”
师父笑了笑:“傻徒儿,房子塌了可以再盖,山头秃了还能再长草。”
师父从怀里掏出那块从不离身的掌门令牌,那其实就是块破木头。他随手在桌子上敲了敲,“青州也不错,我们就在这儿从头开始,这次咱们不叫流云宗了。”
“那叫什么?”云真吸了吸鼻子,“破烂宗?”
“吃饭宗?”萧逢之插嘴。
“有没有出息。”师父骂他们,“叫长生宗,他们死了,我们还活着。”
大家都笑了。
笑声里,那种压得人喘不过气的东西似乎轻了不少。是啊,只要还活着,就能从头再来。
云真看着窗外,雨还在下。这个世界很大,大到可以容纳朝代的更迭和无数的悲欢离合,也很小,小到只剩下这一张桌子,几个人。
桌下,一只手伸过来,握住了他的手,力道刚刚好,不轻不重。
“啾!”
小响不知什么时候挣脱了云真的魔爪,飞到了江止的头上,还耀武扬威地跳了几下。
云真看着江止头上那只傻鸟,正在抢最后一块点心的师父和大师兄还有微笑着的师姐。
他反握住江止的手,十指相扣。
夜深露重,万籁俱寂。
客栈打烊,众人都已入睡,江止带着云真偷偷摸摸地爬上了屋顶。
屋顶是倾斜着的,铺着黑色的瓦片,湿滑得很。两人小心翼翼地坐下来,看着远处漆黑的轮廓。
“二师兄。”
“嗯。”
“明天一早我就去练功。”
“好。”
“我要成为很厉害的大侠,比你还厉害!”
“好。”
“你不许放水,也不许心疼我。”
过了一会,江止才说:“好。”
云真扭头看着他,有些不满:“你以后能不能多说几个字,每次都是好和嗯,不知道以为你只会说这两个字,你这样很敷衍哎。”
小雨细密,悄无声息地打湿了睫毛,江止的视线落在云真微张的唇上。他忽然伸出手,轻轻擦掉了上面的一滴雨水。
“喜欢。”
“哎?”云真没反应过来,眼睛睁大。
“喜欢你。”江止重复了一遍,“真真,我觊觎你很久,从第一次见你开始,你就是我的。”
云真像一只被蛊惑的雏鸟,迷迷糊糊地凑过去,在那张冷峻的脸上,印下了一个湿漉漉的吻。
就在他准备撤退的时候,一只手扣住了他的后脑勺,瞬间将他拉回,加深了这个吻。
什么都感觉不到了,雨都被隔绝在方寸之外。
江止的吻技突飞猛进,早已从只知道啃的初学者进化成了懂得攻城略地的大师,他知道如何将每一次的进犯变得绵长而深入,如何用舌尖强势地撬开牙关,勾缠碾磨,吮吸□□。
雨丝落在脸上是凉的,但唇舌是滚烫的,凶狠的。
他也知道如何将对方肺中所有的空气抽走,让云真只能在这种近乎溺亡的窒息感中,紧紧抓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