蚁鸣(34)

2025-12-21 评论

  王旭:“掎角之势……”

  他在床铺上写出半个“掎”字,又放弃不写了。“让你读些书,你又不爱读!这个主意应当是阿翁向府台提的,你明日也去找一趟阿翁,他会好好交代你的。你就算不信府台,难道还信不过阿翁么?”

  张叁道:“好,我听总管吩咐。旭哥,今晚就不陪你巡夜了。”

  王旭一拍大腿,豪迈道:“本就没指望你!你照顾小奉使罢!可别趁人家醉酒乱来,大夫才说你肾虚。”

  张叁:“……”

  他想揍老哥一顿,他现在也是部将,还是团练使,应当可以揍了。

  张叁把虎拳捏得嘎嘣作响。王旭虽然孔武有力,但与人为善,团结友爱,麻溜地站起来跑了。

  ——

  张叁找驿丞要了一壶茶,一盆清水,一张干净巾子,端回来给李肆漱口擦脸。水是冷水,甚至结了一层冰霜,张叁将濡湿的巾子递在火边烤热了,才敷在李肆脸上。

  李肆是真不胜酒力,双颊不正常的潮红至今未褪。大概喝酒以后身体很难受,眉头也一直蹙着,满脸不高兴。

  张叁想起初次见面时,他被自己拍晕,晕倒之后昏睡了许久,期间也是这般神情生动——比醒着的时候生动多了——他当时不知道梦见什么,神色一直在变,一会儿笑,一会儿怒,一会儿悲,变了许久之后,突然就流下泪来,然后哭得没完没了。

  自己当时在泡澡,当众摔了一大跤,本就丢脸心烦,这小子还在旁边呜呜地一直哭,真想上去捣他几拳,让他闭嘴。

  现在想来,应该是因为亲人刚去世,难过得紧。

  只见过几面的亲卫兵死了,他都这样难过。跟他一起出来的亲叔叔死了,一定更加难过。他不仅当天在梦里大哭了一轮,第二天给尸体整理遗容时也默默流了许久眼泪。

  而张叁那天晚上做了什么呢?把人家拍晕捆起来,又凶又骂,掐人家的脸,又逗又玩,抢了人家的银钱,还用偷走的蜡丸威胁人家……

  简直是恶匪,禽兽,畜生!

  张叁悔不当初地捂住了脸。

  ——

  他给李肆擦干净脸,拆掉外袄和靴子,又将李肆扶起来靠在自己怀里,想给他喂杯茶漱漱口。但李肆昏睡得彻底,茶喂到嘴边,脑袋一歪就溢出来,根本喂不进去。

  张叁在他紧闭的柔软唇瓣上揉搓了几下,鬼使神差地往自己嘴里含了口茶,将脑袋低了下去。

  恶匪!禽兽!畜生啊!

  “噗——!”

  他在碰触到李肆的唇之前,被自己脑中突起的咒骂声惊得一口水喷了出来。

  李肆昏睡之中被喷了满脸水,没有醒来,但眉头蹙得更紧了。

  张叁放下茶杯,手忙脚乱地给他重新擦脸。心虚地往门口望了一眼,总觉得要是旭哥在场,又要捣他两拳。他都想捣自己两拳。

  我真不好男风!他在心中喊道。

  反复在心里默念着这句话,他把李肆拾掇干净,推到床里面去,用被子裹得严严实实——防止自己睡梦中虎性大发,对无辜小马又施恶行。

  他自己只拈了被褥一角,矜持地盖住后腰,趴在床上寻了个不压肩上伤口的姿势,这便赶紧阖目睡了。

 

 

第18章 破落宗室

  第二日早上,李肆从昏睡中醒来,只觉得头疼欲裂。

  他想伸手揉一揉太阳穴,可是手臂动不了,浑身都动弹不了。他睁开眼睛,迷茫地看去,却只看到张叁近在咫尺的脸。

  李肆惊得睁大了眼,张叁挺拔的鼻梁就凑在他唇边,微微抬一抬嘴就能碰上,两人的呼吸纠缠在一起,暧昧得惊人。

  李肆的头不那么疼了,脸却烫得发疼,他别过头去,忍了好一会儿,才小心地转回脖子,观察起情况——他自己被一床被子裹得像条毛毛虫;张叁侧身骑在他身上,脑袋搁在他肩上,受伤的左臂搭在他胸口,左腿压在他身上。一人一被,将他缠得严严实实。

  李肆努力蠕动了几下,确实发现无法自救,只能小声唤道:“啸哥。”

  “啸哥……”

  “啸……贼军来了!”

  张叁拔身就起!闭着眼睛往床边去摸刀,摸了个空,自己还差点栽下床去。好一会儿才狼狈不堪地爬回来,迷迷糊糊地问他:“怎的了?”

  李肆挣了一下:“放开我。”

  张叁:“呀,哦。”

  他摸索了半天,终于找到被自己压得乱七八糟的被角,把李肆拆出来了,尴尬道:“你喝醉了,怕你夜里乱滚,就裹得严实了一些。”

  李肆夜里倒是没有乱滚,到底是谁乱滚也不好说。

  两个人尴尬地起床穿衣,就着昨夜那盆水在房中梳洗。张叁见李肆依旧面红耳赤,便问他:“醉酒还没好么?还难受么?”

  李肆躲开了他的亲近,支吾道:“嗯。”

  张叁也往边上躲开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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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穿戴整齐,就着冷茶水,将昨夜藏起来的炊饼各吃了一个。这便出发去府衙,重新拜见章知府。

  二人在府衙外候了一阵。章家的老管家亲自来迎,说章知府连夜赶制了张小将军的几道调令和升迁文书,现在休息刚起,在用早膳,请他二人先到书房等候。

  两人听说章知府在用早膳,便拿两双眼睛期盼地盯着章府管家。老管家在前面带路,本想装没看见,奈何两位年轻人四目如炽,在背后火辣辣地炙烤他……

  老管家只能请他们去前堂稍坐,叫人也给他俩送了两份饭食——跟昨夜的便饭一样简陋,也是一些粥饼和炖豆。两人却甚为满意,又是狼吞虎咽,蹭了一顿饱饭。

  李肆还往怀里又藏了两个炊饼,心满意足地跟着管家和张叁去了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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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府衙的书斋,对于他俩来说也是新鲜事物,都好奇地左顾右盼。书房内有三室,左室是书台,中室是会客厅,右室是书架。李肆遥见书台上摆了几册兵书,认出是几卷《武经七书》与《武经总要》,皆是大煊官制的军书,都是他在军营里读过的。另外还有几册《备论》,却不知是何人所写,他没有见过,便伸长脖子眨巴眼睛,仔细想看清上面的著者。

  张叁不识字,则转着脑袋到处去看人家屋内的字画、文玩摆设。

  老管家生怕他俩粗手粗脚碰坏了贵重东西,守在门口紧盯着他俩。好在他俩好奇归好奇,都知礼数,只是站在会客厅中间张望,并没有四处走动触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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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知府匆匆地来了:“李奉使,张将军,久等了,请入座。”

  二人等章知府坐下了,才在下首入座。老管家上了一圈茶便退下了。

  章知府寒暄道:“本府见小奉使对书台上的军书感兴趣,可有读过几本?”

  李肆老实道:“读过《七书》与《总要》,不知《备论》是什么。”

  章知府便起身,亲自去将那两卷《备论》拿来递与李肆,李肆也起身称谢,双手接了。

  章知府介绍道:“此书人称《何博士备论》,乃我朝元佑年间一位武学博士所著,他本是儒生,爱钻研历代兵事,以古论今,写成此书。他论兵称‘势’,认为兵有所用,有所不用,论战、论和都要依据时局,量‘势’而行。”

  (注: “武学博士”,大煊专设的军事教育官职,由通晓军事的文臣或将领担任。)

  李肆听得认真,沉默不语。张叁也听得认真,但文绉绉地听不懂,一双目不识丁的虎瞳炯炯地盯着章知府,满脸写着“您说甚?劳您好生说说人话”。

  章知府咳了一声,解释道:“便是说,面对强敌,要打仗还是要求和,需要依据当下的形势。”

  张叁虎瞳一眨,明白了,开口道:“标下敢问,依府尊看,如今的形势怎样?枭军围城至今,还能求和么?”

  章知府叹道:“与枭是战是和,朝中一直争论不休。在枭围住魁原之前,本府也是支持佟太师谈和的。打仗表面是兵事,实际是民事,消耗的都是民脂民膏;一旦战败,城毁人绝,更是人间惨境。但佟太师谈和失败,带军南逃了。如今的形势,已经绝对不能和,也绝对不能败。枭已灭了北狼,如今侵我大煊,不单是为了劫掠财物,而是为了亡国灭种。只要退上一步,大煊便死无葬身之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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