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霁收到消息的时候,正在回岐阳的路上。
曾经宇文霁的宗室,枝繁叶茂,分封各地,现在都在他的幼儿园里集合了。
在称帝的宇文家宗室里,宇文度是名声最好的一个,也是最无奈的一个。
“女人孩子收下,贡品和人赶回去。我如今能力不够,无力管制江南,不受降。”宇文霁说得直白,毫无遮掩。
江南的使团被哭哭啼啼赶回去了,看他们那模样,谁能想到这群人是因为投降不得才如此沮丧?
“母亲……他们就这么被赶走了?”宇文榴轻轻拉扯着唐夫人的袖子。
唐夫人乃是宇文宏的侧妃,出身江南唐家(唐樊一家),唐家本要接走唐夫人,可唐夫人拒绝离开。不是为了丈夫,是因为她还有三个儿子,可是现在,她只剩下一个了。不过她左手还牵着一个更小的,这是另外一个妾的儿子,但在进皇宫的时候,那妾直接让人掳走了。这孩子,就是她的儿子了。
宇文榴其实已经快十岁了,但当时好几个十岁上下的都过来了,世家也不想撕破脸。
其实,根本已经撕破脸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趾:[白眼]
第162章 辛苦你了
“嗯, 他们走了。因为他们害怕你们皇叔。”
“母亲……”宇文榴忍了又忍,还是没憋住,“皇叔, 会给父亲、大父报仇吗?”
父亲和大父的船怎么就沉了?父亲善泳,几年前他还会亲自划船,下水给他们捉鱼, 摘莲蓬。因为太祖父当年说, 江南多水患,他们既在江南为王,便不可不善泳。有太祖父作为表率,江南的宗室无论过去如何,反正那之后是都会的, 怎么可能一个跑出来的活人都没有?
他是年岁不大,长得又矮小, 可是他受到的教育不差, 该知道的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皇叔保下我等性命, 已是大恩, 若要报仇, 看你们自己。”唐夫人道。
“可……”若非皇叔, 大父是皇帝, 父亲将来也是皇帝, 他至少也是个皇子。
唐夫人知道宇文榴要说什么, 甩了一下胳膊,低下头在耳畔轻声问他:“若你父得胜,可会留你皇叔一脉后嗣?”
宇文榴眼珠动了动,半晌后,摇了摇头:“不会。”
“你皇叔留了, 还护了。”唐夫人对待这个儿子,没有将他当成不知事的幼儿,对他隐瞒什么,她很直白地将真相铺在了他的面前。
“……”
唐夫人放开两个孩子的手,“朝着岐阳跪下,磕头谢恩。”
小儿子懵懂,还是按照天性过活的年纪,但他可没闹腾啼哭,自从亲娘没了,对这个养娘就万分遵从,乖觉得很。唐夫人让跪,立刻便跪,可他不清楚谢什么恩,只能想起大父先前说的话了:“拱卫陛下,忠于社稷!”
清脆的童声大声说出了沉重的誓言。
宇文榴一听,便也跟着弟弟道:“拱卫陛下,忠于社稷。”
他还是不甘心的,但明白唐夫人不会在这件事上惯着他,且将来若面对了那位强大的皇叔,最好也别提,他也不会惯着他——趋利避害,其实孩子从来都不是不懂。
有他们带头,其余孩子也陆续跪下,同样高呼。
待起来上了车,唐夫人将小儿子抱在怀里,摸着宇文榴的头道:“毛毛(宇文榴小名),只要宇文家有一脉鼎盛,你的血脉,便永远都是宗室。你要对外呀。”
她的两个儿子,都是在监禁中病死的。娘家倒是和她有些联系,但接她回家没有问题,她若留在这,却不会多管半点。
唐夫人很清楚为什么,因为其他世家也都是不管的。唐家若管,会被人说嘴。她父亲唐樊称病而归,江南军大败,已经让唐家处境有些艰难了。她嫁给宇文宏,给家里挣的好处,已经足抵养育之恩了。
“要有感恩之心。”唐夫人抿着嘴唇,她要养儿子,她还要为官。下一回,即便全族获罪,那这罪也得是她自己“挣”来的。
相比起宇文德的后裔直接散到各处去了,宇文霁对江南过来的这群孩子倒是宽容多了,找个皇庄安置,吃穿免费供给,不过,依旧是没有封爵的——数月后,他将皇庄给了唐夫人。
这情况就让有些人腹诽宇文霁有些小气,另外一些人则猜测他是不是用这样的手段悄无声息消灭掉其他宗室?
但这位唐夫人带着江南过来的女眷们,努力学习江北的规矩,参加当地的科举考试,也没有官员卡她们的脖子,许多女眷都顺利过了举人这一关。
恰好,宇文霁连续开了三年的恩科(加上之前他不在时候的恩科,一共四年。宇文霁也不想的)。唐夫人,错过了两次,在第三次恩科时中了进士。虽然没有名列前茅,可也是中游之列,妥妥的学霸了。
唐夫人带着的江南女眷可就学了两年。
还没派官,庄子门口就让说媒的人围了。
她本人生过三个儿子,大儿子健康聪慧,另外两个孩子也是死于软禁,她能带着亲生子与妾生子来到江北,主持皇庄的同时带着庄子里的女眷考科举,这妥妥的大家主妇啊!
这不是娶了她躺平一代,这是娶了她能繁荣三代,泽被一族。
唐夫人就想啐他们,她已中了进士,且在岐阳居住三年了,很清楚这里的女官是如何的状况。这么说吧,若她生于北地,断然不会出嫁。
唐夫人态度坚定,也有人退而求其次,也确实有人把持不住嫁了的,但这个是旁人的选择,唐夫人不会挡路,反而还会尽自己所能给对方添置一份嫁妆,着实不丰厚,可同时唐夫人告诉她们:“若有一日,可归于此。”
她们都是舍弃了娘家的人,那这庄子就是她们的娘家,她们的退路了,走投无路时,至少能有个不至于饿死的地方。
回到现在,宇文霁本人已回到了岐阳,在十分熟练地祭祖,和熊爹、崔王妃坐下来吃了一顿大餐,木着脸参加了一场宴会后,终于在黄昏时,得以与墨墨独处。
“嘿嘿。”宇文霁看着吕墨襟笑。
吕墨襟翻白眼,但还是一边翻,一边对着宇文霁张开了双臂:“来吧。”
“哈哈哈哈!墨墨!”宇文霁一把将墨墨举了起来!
吕墨襟一脸无奈,叹着气点头,他垂下头,摸着宇文霁的脸,摸到了脸颊,狠狠掐住:可恶,他连脸颊的肉都像是老牛肉,掐都掐不动。
宇文霁就这么把人一路举进屋,他坐在榻上,把墨墨放在腿上,张开双臂,将他整个拢在怀里。
“臭吗?”他回来的路上已经勤于沐浴了,昨天更是狠搓了一顿,但还是担心有味道。
“挺香的,桂花油?”
“嗯。”
吕墨襟十分熟练地,将砚台从宇文霁的胸口里取出来了,他的脸立刻皱了起来。宇文霁是把自己洗香了,但让他贴身放着的这个砚台是真的臭死了。
“我也搓洗它了。”宇文霁想把砚台接过来,但吕墨襟没给他。
“臭就臭吧。回来我用香熏一熏。”其实上回宇文霁将砚台给他后,这玩意儿的臭味就有点难消了,问题该是出在砚台本来就有的裂缝上,味道从裂缝渗进了里头,属于是被腌入味了。
它这么臭,吕墨襟却很喜欢它。因为每一次宇文霁带着它出去,都能平平安安地回来。吕墨襟也知道,这砚台跟宇文霁的平安没什么关系,可就是……念想?
它是宇文霁第一件让人见血的武器,还是为了保护吕墨襟当成的武器。
摸着砚台,遥想当年:“其实我那时候以为你软弱可欺,不太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