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艾乃是名士中的名士, 众世家皆以国士称之(大趾:啊?)。他主动出外迎接, 也是他礼下于人的一环。此时赞了宇文霁人生中的得意之事。又说他仁孝, 说能青史留名。
正常的世家少年, 被如此多的世家名士迎接、包围, 吹捧, 可是要飘到天上去了。
但宇文霁……他正常吗?
王艾这是抛媚眼给瞎子看, 他全免疫啊。对着王艾行了一礼,宇文霁道:“丕州政务繁忙,既然事情说开,也就不扰诸位了。”
他当即转身,玄雷打了个响鼻, 乖乖走过来,宇文霁把铁骨朵朝地上一撑,直接来了个单手撑杆上马。
“哎?平王稍等!”王艾大惊,可宇文霁就是这么走了,留给他的只有马屁股扬起的沙尘。
孙不良低头看自己脚尖,对王艾丢脸暗道活该。
先前商议时,他已说了没用,王艾依旧一脸莫测高深,连道“无须担心。”
孙不良知道他怎么想的,不就是自恃身份,认为宇文霁多少会给他些脸面吗?在这件事上,孙不良曾经也犯过相同的错误,认为小平王总归是会来拜访的。所以王艾在这件事上没脸,孙不良私心里是高兴的。
尤其王艾这些日子还让几个小世家将自家的女子好好打扮,孙不良膈应。
有时候他都想问一句“王皇后可入葬了?”
什么东西!王皇后薨后,身后事到底怎么样了,岐阳传出来的消息就是“葬了”,但怎么葬的?根本没听说入皇陵了。王皇后可是四朝为后,且跟满了三朝的皇帝,王皇后该入哪位陛下的皇陵,这都是大事,可半点风声都没有。
这都不敢多想,只能装聋作哑。且王皇后的三子一女可能都已经没了……唉。
四朝为后,一生凄苦。
你做丞相期间,是给国家带来什么发展了吗?现在是把罪过都扔到宇文家身上去了,对外说若没有你,国家早就乱了。孙惊蛰听了都作呕,我们孙家避世,至少也守了一郡太平。
但同为世家,得给彼此留脸面,有些事问了就是死仇了。
这群在岐阳待久了的世家,都给赶出来了,还拿着岐阳的规矩办事,自大可笑。
宇文霁走了,八百骑也走了,马屁股扬起来的风沙都落干净了。孙家兄弟当先转身,回家去了。其他人彼此看看,也都散了。
刘家主阴沉着脸,但也不敢闹了。有本事你刚才跟宇文大趾拼命,现在人都走了,你难道还要拉着众人跟你打上辰丰吗?
都怕挨一下宇文大趾的铁骨朵,那玩意儿抡下来,径直就给人“换”个铁脑袋了。
宇文霁回到辰丰,吕墨襟看见他的瞬间,松了一口气。
“我还怕你带一串脑袋当礼物回来。”他也是打趣,毕竟已是先一步接报了,怎么个情况,都清楚得很。
“我有这么残暴嗜杀吗?”
“对外人,有。”
“……”
宇文霁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但惊的不是吕墨襟的评价,而是他发现自己无法反驳。他没干过吃人、乱杀、酷刑之类的事情,但所有冒犯他,冒犯丕州的,除了皇帝,其他的脑袋都在辰丰的旗杆子上挂过。
回头看看刚穿过来的自己,那时候还为可能上战场提心吊胆,现在他却感觉,上战场反而是最简单和容易的事情。
“你名声可能要在陆清月之下了,最新的消息,陆清月还是挺礼贤下士的。”吕墨襟对着宇文霁笑笑。
“……”宇文霁无奈摇头,“唉,我还以为自己已经适应了呢。”
他早该适应了的,吃人的宇文德,不是名声也很好吗?还越来越好。
吕墨襟让宇文霁吹了一会儿冷风,见他虽懊恼却无悔恨之意,心中松了口气,才接着道:“还有,草原疾勒人上表内附,加起来至少二十万人口。”
“这么多啊。”宇文霁皱眉,“向宇文鲜上表?现在中原不适合放疾勒人进来啊。”
“……”
宇文霁嘟囔的时候,却发现吕墨襟盯着他看,且这个眼神,似乎别有深意。宇文霁指着自己:“……我?内附我的?”
“嗯。这还是你打出来的威名。”吕墨点头。每次大景大胜之后,便会有一波内附潮。这一回,这群疾勒人也知道中原乱,所以这表直接就上给了平王,提都没提皇帝。
宇文霁却没笑,不但没笑,脸顿时皱成了个酸橘子。
“不想收?”
“咱们丕州,杂胡已经够多了。”宇文霁摊手,他没有种族歧视,但有一个不能忽视的问题——人会抱团,会排外。
自从宇文霁达成“图穆人头X3”成就后,其实丕州已经陆陆续续收了不少内附的小部落,但都是人数不超千人的。另外,从其他各州,也有少量汉民迁徙过来。目前汉人和新、老杂胡人混居,彼此融合还算平稳。
但一下子进来二十万?
宇文霁想要人口,不想要炸.弹。
吕墨襟微笑着点头:“所以,咱们上报‘朝廷’吧。”
宇文霁皱眉:“哪个朝廷?”中原的皇帝,一个手掌都快数不过来了。
“全部朝廷。”吕墨襟上前了半步,“景光不喜,因为你顾忌百姓,这二十万疾勒人在你看来,是乱子。可在旁人看来,这却是兵员。说不定,能让他们争人,争到打起来。”
宇文霁脸色越来越沉:“墨墨,要不然……咱们还是把二十万收下来吧。”
吕墨襟昂着头反问他:“收下来?”
“收下来吧。”宇文霁叹气,却又咬牙切齿,“咱们咬咬牙,应该能管束住!”
“那咱们定的五年计划,可就要彻底废了呀。”
“废了……就废了吧。”
宇文霁认为他们是麻烦,因为他们难管束,大景的其他势力不认为是麻烦,因为他们不会管束,他们只会给这些疾勒人画几个圈,任由他们生活,只要疾勒人提供士兵与马匹就够了。
圈里的百姓?随便他们,活就活,死就死。若这二十万疾勒人心齐,甚至可能变成北方的另外一支乱军。
吕墨襟叹气,再叹气。他也知道这二十万放进来,就是祸乱中原的。
“景光,我丕州最充足的,是时间。最缺少的,也是时间。二十万疾勒人,恰好能给我们争取时间。”吕墨襟看着他。
宇文霁的年龄和行事风格,决定了他们的势力只剩下后发制人一条路。但这有个前提,就是没出现一个占据绝对优势的大势力。一旦出现了,丕州就难翻身了。
从权谋的角度来说,将这二十万疾勒人放入中原跑马,才是对丕州最有利的。因为前期这些人会畏惧宇文霁的名声,不敢来招惹丕州,只会去其他地方作乱。
“景光,别人乱,我们稳,方才为丕州生机与胜机,你确定吗?”
吕墨襟的两只手揣了起来,静静看着宇文霁。
“我确定,谁让我……仁义呢?”宇文霁垂下头,“你骂吧,我该骂。”
吕墨襟却笑着对宇文霁深揖一礼:“主公既定,臣当效死。”又如朋友一般,拍了拍宇文霁的肩膀,“景光,咱们能把这二十万吃下来的,五年计划被打乱了,咱们就看十年的。有了人口和军力,就有了一切。届时,咱们丕州能拉出十万大军,还有一争之力!”
“嗯!”
丕州的十万大军,可跟其他势力一说就几十万的不一样,是彻底的精壮可战之士,放外头都是可做校尉的精锐。别说十万,两三万就能顶着对方的几十万打。只要撑过这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