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皇遗事续编(164)

2025-12-25

  他叫我,阿梨儿,还要我喊你吗?

  我不知道怎么才迈动步子走向的他。

  我感觉自己的□□一软,扑通跪在他脚下。

  我知道整座行宫遍布他监视我的眼睛。我知道哪怕他死了这眼睛也不会瞎。

  我知道,我这辈子跑不掉了。

  再后来,玉陷园的风波掀起来,萧玠一块白玉落入泥潭,玉碎不能,又洗不干净。皇太子的床笫秘事绘声绘色传遍大梁每个角落,自然,包括行宫。所有人添油加醋地描述捉奸场景,传说禁卫和官吏闯入时,虞家世子正把他操到床下,皇太子的□□声连大雨都盖不住……女孩们红着脸叫嚷着要走,剩下不少人都听得口干舌燥。萧玠这样身份贵重又弱质清秀的男孩子,最容易引人遐想。我听不下去了。我心里难受的厉害。

  萧玠真的还能活下去吗?

  这是甚至包括我舅舅在内,所有人的一个疑问。

  等我再见萧玠,是他来行宫养病期间。短短几个月让萧玠变得判若两人,神情躲闪,脸色灰败,整个人都裹到披风里,脸也被风帽严实盖住。我舅舅没有执行再次刺杀太子的计划,因为他和所有人一样,坚信萧玠活不久了。

  果然,几天后,萧玠夜登城墙。

  我把他拉了下来。

  当夜,我再次跪在我舅舅脚边。我舅舅抱着我的琵琶,等我的解释。我没法告诉他,站在女墙上的萧玠,和我在池塘边看见的自己的脸有多么相像。

  我说,我有一个新的计划。用太子之死报复皇帝,真的够吗?

  我舅舅兴趣盎然。

  我吞咽一下,说,我得接近萧玠,成为他身边最亲近的人。你只想报仇,不想光复我娘的年号吗?

  我看到他眼中光芒疯狂闪动。我糊弄过去了。

  糊弄一时是一时吧。

  就这样,我从萧玠身边安定下来。他不信任任何人,除了我。他不能让任何人触碰他除了我。这种独一无二的信任,像一把刀一样搅动我的肠子。那天他终于能够主动握住我的手,我们俩一块看着那十指相扣的两只手,一块笑出了眼泪。

  为什么他非得是萧玠,为什么,我非得是我?

  自萧玠重病,皇帝仍在追查下毒之人,只怕不久会追查到我头上。我舅舅决定扔出一枚弃子。

  他使动人手,将忆奴赠送萧玠的那本明王经换作锦花枯毒墨抄写之物,又以其情人妙娘为要挟,让忆奴替我顶罪,好让我在萧玠身边安安稳稳地潜伏下来。

  我在事发前去看望忆奴,此时她已同妙娘大闹一场彻底决裂。临别时,她向我叩首,请我尽力照拂妙娘,她虽死无憾。

  我应承了她。

  但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据我所知,我的生父为权势害死我的生母,而我生母的情人也默许了这场逼杀。情应当是最虚无缥缈之物。

  竟有人为情宁肯一死吗?

  我不是一个健康的人,但我娴熟地扮演了十多年的健康人,这次我扮演萧玠的郎中,一切进行得十分顺利。直到我们开始复刻玉陷园的夜晚,我让他复述虞闻道对他的触碰。

  我借萧玠断断续续的讲述,看见了他们的相交场景。

  那个雷雨之夜,电光蛇一样扭动,萧玠电一样扭动。我看到药物作用下他的神情,他翻过的双眼,上下的身体,水光闪烁的脸颊,和高声乱叫的张开的嘴唇。我看到那双肤色较深的手捏紧他腰下时,萧玠哀叫一声,宛如濒死。

  沈郎。萧玠这时候叫我。他抱着膝盖坐在我面前,身体从床里缩着,怯生生问,你怎么了?

  我摇摇头,抬手拂开他脸畔发丝。萧玠浑身一僵,但强迫自己没有躲。

  一次午睡后,我撞见萧玠的自卝渎。由此确信,他从前对虞闻道不无喜欢。这不是个好兆头。这意味着我在他身边这个“最亲近”的位置可能持续不了太久。

  那天我开始对他进行玉陷园的复刻,先用手,然后循序渐进,到了接吻。

  萧玠像个小孩,我怎么亲,他只会学。他这样子的确很让人产生凌虐欲。他那条舌头只敢像小孩子牵人衣袖一样,尝试着探一探,再探一探。我缠住他时,听到他难以呼吸的哽咽声。我往后撤了撤,没一会结束了这次接触。

  我发现我自己兴奋了。

  虞闻道和萧玠的感情还没成熟就导向肉卝体,从而导致他们关系的全面崩盘。我和萧玠其实何尝不是。但,我为什么要如此类比呢?

  我要的是萧玠的命,不是他的喜欢。

  不是他的喜欢吗?

  我不知道。

  但我前所未有地渴望一个人的唇舌。

  我恶劣地希望他自上而下、一寸一寸地吻我。

  ……

  很长一段时间,我也闹不清自己对萧玠是怎么一回事。

  我如果对他没有感情,为什么这么尽心竭力地把他治回来。如果有感情,我在往死地里算计他,哪里有这样的感情?

  直到潮州叛乱,暴雨噼啪里,我吻住他双唇,像最后一次吻他一样。抢在理智之前,我的身体已经用行动找到了答案。我换上萧玠的衣裳,把他塞到香案底下。策马狂飙时我终于明白我为什么一次次坑害他又一次次放不下他。

  我爱他。

  哪怕这爱轻如鸿毛。

  ……

  接下来,我度过了这一生中最可怕的夜晚。我落到王云楠手里,看着萧玠的贴身内侍阿子被折磨了一天一夜悲惨死去。我以为那也是我的结局。

  这个时候,帷幕后走出一个戴斗笠的人,我没有看到他的脸,但我认得他的声音。我那神通广大的舅舅何仙丘的声音从斗笠下响起来,冷声说,我是来谈事情,不是看你们吓唬孩子。

  我舅舅说,他是范汝晖的儿子,如果我记得不错,范汝晖从前也为影子做事。

  这只是他们介入话题的引子,很快我就被松绑放下来。再然后,王云楠制定了猎杀皇帝的计划。要我和另一个孩子一起扮作萧玠,出演这场闹剧。

  我舅舅没有阻拦,他并不认为皇帝会出事,但打消皇帝对我的疑虑,是一切计划的重中之重。

  我舅舅冷静时几乎像个智者,他一早就断言,萧玠一定会回来。壮士可以断腕,但不能断首。

  我一面希望萧玠回来,一面希望他不要回来。

  他不回来我无法再见他,他真回来我还是要害他。

  他回来了。

  那个夜晚,讲述我们两个共同故事的折子当台奏响。郭雍容真是前朝的大剧作者,一段君臣关系里包含了三段感情的主要角色:为今上怀胎的秦公、与孟蘅同性相爱的我母亲,以及逼宫上殿的我父亲。

  我知道萧玠不知内情。

  月色深处,萧玠公然向我剖白。他这么个瓷一样脆冰一样薄的人,居然有一颗烈火滚烫的心脏。

  那晚是我最后一次挣扎,我试图推开他。但他月亮一样地落在面前,我这个阴暗里活了十多年的人,怎么推得开他?

  我说我会害死你,他只以为是情话。但那绝非空口白牙。

  在床笫事上,我有意训诫萧玠,让他至少在肉卝体上离不开我这剂毒药。他的身体并不适合贪欢纵欲,我们密集的亲热无异于一种饮鸩止渴。但我不管,我管天管地管生管死我管够了。我喜欢在床上时刻对萧玠完全的掌控,这时候他会听话乖顺得像只羔羊。我喜欢仅靠亲吻就让他身软腿麻的控制感。而萧玠总会小心翼翼地取悦我,玉陷园带给他的阴影尚未散去,他便常觉愧疚。我喜欢看他在床上截然不同的扭捏和淫卝荡。我喜欢看他任我取求的讨好。我喜欢看他赤.身.裸.体又眼泪淋淋。我不管,我就是喜欢。

  这段关系确立之后,我又病了。每当我要动摇一次,我就会刻自己一刀。这时候我舅舅的逼迫已经无关紧要,现在是我想。

  我想和萧玠一起去死,我活不下去,我舍不得他。这么好的一个人我怎么能放下他,这么好的一个人我怎么能放过他?这么好的一个人,我怎么还能继续毒害他,我怎么能带他和我一块死呢?

  我每行动一步,他就往深渊前进一步。他每前进一步,我就多刻一刀。我每刻一刀,他就更靠近一寸真相。

  以萧玠的聪慧,不可能看不出我的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