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太液池。
朝廷大摆宴席,犒劳三军。
邱英捧起酒盏,豪爽一笑:“陛下,末将幸不辱命!”
裴玄琰却明显有些心不在焉,带着老茧的指腹,一直在琉璃酒盏的边缘,来回的转圈。
直至邱英向他敬酒,他才抬了下手。
“邱将军此番征战平定藩王之乱,立下旷世之功,当重赏。”
一旁的太监上前,宣读早已备好的赏赐圣旨。
“今有上轻车都尉邱英,忠勇出众,运筹帷幄之间,决胜千里之外,身先士卒,屡建奇功,平定藩王之乱,护我大雍国祚稳固。”
“朕心甚慰,特加恩宠,今晋封邱英为殿前司都指挥使,望尔勤之勉之,不负朕之厚望。”
殿前司指挥使,皇帝身边最亲近的武官,官居二品,真可谓是圣眷正浓,前途无可限量。
邱英起身,跪首谢恩:“末将,谢旨隆恩!”
趁着大军凯旋,新帝又是犒赏,又是晋封的,薛翰文等朝臣趁机提起后妃一事。
“陛下,如今藩王之乱平定,西北更是捷报连连,不日便将会将西戎彻底驱逐出我大雍国境。”
“如今战事初平,陛下正值壮年,也该是考虑广充后宫,绵延子嗣。”
裴玄琰本便心情说不上好,如今听到封妃一事,更是一瞬压沉了眉眼。
“在未完全收回雍北十九州前,朕无心考虑此事,不必再议。”
但紧跟着,范阁老也起身作揖:“陛下的婚事,亦是国事,国不可一日无君,正如东宫储君一位,不可空缺太久,否则社稷将会不稳。”
“收回雍北十九州,与陛下广充后宫,二者并不冲突,还请陛下为国、为朝廷、为天下百姓,择选皇后,充盈后宫,延绵子嗣。”
随着范阁老的劝解,一群朝臣跟着起身:“微臣附议。”
啪嗒。
原本歌舞升平的融洽氛围,却随着裴玄琰单手扣下酒盏,帝王黑云压城般的可怖气场,立时让在场鸦雀无声。
舞姬们更是瞬间跪了一地,瑟瑟发抖不敢出声。
“朕还没死,你们就考虑着立储,怎么,是觉着朕得位不正,想要让朕挪窝,好让你们在朕的枕边安插宗族女眷,如此便可给你们腾位置了?”
朝臣们忙喊冤:“陛下明鉴,微臣等万万不敢!”
“不敢?还有什么是你们不敢的,管完朕的父皇谥号,便管起了朕的后宫。”
“行啊,这么担心朕的子嗣,朕也不是不可以给你们一个机会。”
就在众朝臣以为新帝终于顶不住压力,要松口时,却见他折身,从一旁的侍卫腰间,抽出了一把长剑。
往高台之下一丢,剑光泠泠,泛着一种渗人的寒光。
“既然一个个的,都是朕的忠臣良将,一心为了朕着想。”
“若是不来个死谏,如何能表明你们对朕的忠心呢?”
朝臣们诚惶诚恐的跪伏于地,这个时候,他们都一致的不敢出声了。
因为别的皇帝可能动怒之下,只是扬言吓唬。
但裴玄琰却截然不同,他说要一人死,这人便绝不会活过明日,阎王收人都没他快。
在这一片死寂中,新帝自龙椅起身,一步一步,从玉阶上走下来。
踩的每一步,都犹如是踩在了朝臣们的命脉上。
直至,高靴停在了一位朝臣的跟前。
从朝臣的这个角度,只能看见那双墨绣龙纹锦靴,近在咫尺,带着帝王骇人的威压。
哪怕不发一言,也足够让朝臣豆大的汗水,顺着额角往下落。
犹如催命符般,锁上了他,朝臣逐渐抖成了筛子,懊悔自己不该和薛翰文等人一起冒头。
薛翰文等帝党,都是从晋王府出来的,是旧臣,更是拥立裴玄琰登基的有功之臣。
裴玄琰便算是再龙颜大怒,也不会真的动这些功臣。
但底下的这些可有可无的小喽啰,便是炮灰了。
可自古以来,前朝与后宫一体。
若是他们的家族中,能出一位皇后,亦或者宠妃,那便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谁都想要搏一搏,万一赌成了,那可是全族的富贵荣华,满门荣耀。
何况,新帝的后宫一直空悬,这也代表着,不论是旧党、帝党,还是清流派,谁都有机会。
可是此刻,这朝臣恨不得将头埋进地里,祈求新帝略过他。
裴玄琰没开口,只是将手一抬,大掌展开。
邱英立时会意,十分有默契的上前,他的腰间各两边配有双刀,抽出了其中一把,放到了新帝的掌中。
裴玄琰在收刀时,一个挽手,下一瞬便架在了那朝臣的脖上。
在沙场上饮过血的长刀,锋利非常,吹发立断。
朝臣被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都要尿了。
“陛陛……陛下!”
裴玄琰的嗓音如水一般,听似寡淡,却尽藏冷锋:“朕记得,俞爱卿你尚有一女,据说长得貌美如花,且还待字闺中。”
“爱卿如此尽忠尽职的为朕着想,朕又如何能辜负爱卿的一番好意。”
倘若新帝没将刀架在他的脖子上,这话听上去还有几分真。
但是此刻,被刀随时威胁性命,朝臣却是连哭都不敢:“陛下恕罪,微臣……微臣绝无此意,小女年幼,远不到出嫁的年纪……”
裴玄琰微一挑眉,打断道:“怎么,俞爱卿是觉着,你的女儿配朕,是委屈了?”
朝臣马上改口:“微臣绝无此意!”
“好马易得,忠臣难求,俞爱卿一片赤胆忠心,这样,不如朕给爱卿一个机会,许爱卿的爱女一个贵妃之位,如何?”
朝臣呆住,一时分辨不清,这是恩赐还是陷阱。
但此话,却引起了另外一个大臣的反对:“陛下,俞达不过只是个五品员外郎,贵妃之位实在是逾制……”
谁知话刚说完,邱英抽出另一把长刀,刀光泠泠之间,直没入那大臣的指缝间,不过咫尺,便能叫他手指分离。
“胆敢打断陛下的话,看来你是有九条命,所以才迫不及待的上赶着送死了?”
那大臣立马就老实了。
裴玄琰手底下的五虎将,一个比一个凶残,说杀人是真的会杀,不管对方是皇亲还是高官。
“不过冯爱卿说的也很有道理,俞爱卿你毕竟只是个员外郎,贵妃之位,多少还是于理不合。”
“朕一向是个尊重祖宗礼法的,太祖有言,后宫不得干政,外戚不可独大。”
“俞爱卿只需砍下自己的头颅,那这一切祖制,便迎刃而解了。”
说着,裴玄琰将长刀,塞到了朝臣的手中,丝毫不在意这朝臣的手,已经抖成了筛子。
“以一命换满族荣耀,朕觉着,这世上没有比这更划算的买卖了。”
“毕竟,三岁稚儿都知晓,世上没有白吃的午餐,想要得到什么,就得付出同等的代价,否则,这便宜岂非是都叫人占了去。”
“那朕岂非是要吃大亏了?可这天底下,哪儿有让一国之君吃亏的道理呢?”
朝臣汗流浃背。
而在裴玄琰说这话,扫过跪地的一干人等,他们只觉得虎躯一震,如临大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