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是不敢有所大意,低头应道:“是,陛下。”
*
闻析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这次他梦到的不是那个四四方方的家,而是一个宽敞的空间,里面摆满了桌椅板凳。
穿着统一制服的孩子们,在下课铃声响起后,欢快的跑上来围着他。
“闻老师,他上课抓我小辫子!”
“闻老师我没有,是她辫子太长,扫到我课本,让我上课根本就没法集中注意力!”
“闻老师,我同桌在我的课本上画乌龟!”
“那才不是乌龟,是癞蛤蟆,闻老师他眼神不好!”
面对一群叽叽喳喳的学生,闻析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耐烦,每一位学生的诉求都听了,并且逐一进行解决。
抓小辫子的,将两人的座位对调,这样男生抓不了,女生也就安全了。
画乌龟的两个同桌分开来坐,并让画□□的学生必须想办法将对方课本上的□□给弄干净了。
等处理完琐事,也到了放学的时间。
闻析领着学生在门口等家长。
原本一切都如往常一般,但忽然前方传来了不小的骚动。
紧随着有人在尖叫、喊救命。
闻析这才看见,一个男人手持着一把菜刀,一面喊着都去死,一面在校门口随机抓到学生就拿刀乱砍。
好几个学生已经被砍中,无声无息的躺在了血泊之中。
到处都是哭声,到处都是尖叫声。
眼见着那男人,朝着闻析这边冲过来,要抓他班里的学生。
“快,快往学校里跑!”
闻析来不及多想,一面叫着让学生往回跑,一面朝着男人冲过去。
一把抱住了完全被吓傻,还呆呆的站在原地,不知道跑的学生。
噗嗤。
锋利的菜刀,砍中了他的后背,刺穿了心脏。
鲜血灌涌而出,闻析张了张嘴,却先呕出了一大口血。
“别怕,老师会、会保护你……”
学生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闻老师!闻老师!”
在一片混乱之中,他的手机响了,是妈妈打来的电话。
他颤抖着手指,用那双染满鲜血的手,划开了接听键。
妈妈温柔的声音从电话那端传来:“析析,在回来的路上了吗?晚上妈妈给你做了你最喜欢的菠萝咕噜肉。”
闻析呛出了一口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说:“妈妈,我晚上要加班,应该赶不回来了,你先吃吧。”
“又要加班呀?那妈妈给你打包到保温盒里,给你带到学校来好不好?”
闻析觉得好冷,痛与冷相交织,他甚至已经逐渐感觉不到痛感。
“妈妈,我、我一直爱您,您要、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照顾好自己咳咳……”
电话那边,是妈妈慌乱的,碰倒东西的声响。
“析析,析析你怎么了?不要吓妈妈,析析……”
*
“闻析?闻析?”
李德芳一面按住闻析的手脚,一面大喊:“孙太医!孙太医不好了,闻析不知何故开始痉挛,快来!”
新帝离开前,命他守在龙榻边,要是在这个过程中,闻析有什么好歹,他这个司礼监掌印太监怕是都要做到头了。
才打了个盹儿的孙太医,赶忙跑上前。
迅速做出判断:“怕是梦魇着,引发的痉挛,按住他的手脚,我需得立即施针。”
孙太医取出银针,熟识的对着闻析身上的各处要穴施针。
一番施针结束,闻析慢慢安静了下来,孙太医不由擦了把汗水。
而就在这时,闻析浓密的长睫轻轻颤抖。
下一瞬,缓缓睁开了双眸。
当睁开眼,看到的依旧是他看了十几年的雕梁画栋,他的心中不由产生一种被潮水淹没般浓烈的失落与绝望。
可当他大梦一场,再想细细去回忆梦境时,却再次悲哀的发现,那些原本该十分清晰的梦境,却又如同镜碎般。
支离破碎,分崩离析,如何也凑不全一个完整的画面。
“谢天谢地,闻析你可算是醒了!”
李德芳也不由擦了把汗,一颗悬着的心算是落下了,赶忙招呼宫人:“快,速去禀报陛下,闻析醒了!”
闻析想要坐起身,但是起到一半,又因为浑身酸软无力,又跌了回去。
他高烧两日,人没烧傻,都已经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如今好不容易苏醒,身子没有恢复过来,连坐起的力气都没有。
开口的嗓音,更是沙哑到一时分辨不出:“这是……皇宫?”
他不是在平县吗?
他只记得,遇到了死里逃生的一只野狼,在千钧一发之际,被裴玄琰所救。
但他的记忆,只停留在他唤了声陛下,随后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你腿上的伤,一直无法愈合流血,以至于发炎高烧不退,若是再在平县待下去,怕是小命都难保。”
“陛下便带着你回京,一刻不停赶路,总算是将你的小命,从鬼门关拉回来了。”
听着李德芳对于这两日发生的事的描述,闻析反应有些迟钝的,眨了两下眼。
“是陛下,带我回京的?”
李德芳语气透着丝古怪:“你这小太监,可是走了大运,竟是能入了陛下的眼。”
“陛下难得对国事之外的人感兴趣,你可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好好伺候陛下,你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倘若不是李德芳一副煞有其事的样子,闻析甚至都觉得自己是不是还在做梦。
否则李德芳口中的新帝,怎么和他所知晓的新帝,不像是一个人呢?
新帝会关心他?
还会在意他一个低微小太监的生死,带着他连夜回京,只为保住他一条小命?
不过很快,闻析也就想通了。
他如今是新帝的血包,倘若他这个血包一命呜呼了,新帝到时犯病,就没法舒缓了。
闻析不再关心这个话题,转而问起了正事:“武行山的那群山匪,可是抓住了?有查出幕后指使之人吗?”
“算是抓住了吧,除了那山匪头子之外,其余山匪都被就地处决,那山寨也被一把火烧光了。”
闻析微微讶然:“都死了?”
“知晓陛下除了被尊称为马上天子之外,还有一个鲜为人知的外号吗?”
闻析摇摇头。
李德芳吐出两个字眼:“人屠。”
“只要是陛下觉得没必要存在的,皆会——”
说着,李德芳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抹去此人在世上,所有的痕迹。”
闻析咽了咽口水,才回过味儿来,“陛下亲自剿的匪?”
李德芳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陛下登基后,很少亲自出手了,所以说,你这小太监,也是好福气。”
闻析却笑不出来。
这人屠的福气给你,你要不要?
甚至闻析毫不怀疑,倘若他的血对新帝没什么用处了,他也会成为被抹杀的人之一。
这时,宫人端着青瓷玉碗上前。
“闻小公公,该吃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