赐死自然不能脏了崔太后的眼,闻析被强行拖了下去。
宫人手持白绫,自后一下套住了闻析的脖颈。
突如其来的窒息,让他一下抓住了白绫。
但强大的求生欲,却让闻析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胆子,用力挣脱了白绫,不管不顾的往外冲。
“抓住他!”
嬷嬷也没想到这不知死活的小太监竟然还敢反抗,立时大声命旁边的人一起上。
此刻面对生死攸关,闻析甚至都忘记了腿上的伤,在扑上来抓他的宫人之间,竟还能颇为灵活的左躲右闪。
眼见着便要突破最后一层关卡,冲出牢笼。
可刚到了殿门口,却被一个拦路的宫人,一脚踹中了小腹。
闻析迎头便栽了下去,摔得头昏眼花时,身后的白绫再次迅速缠上了他的后颈。
这次似是怕他会再挣脱,左右两边迅速有宫人上前,死死按住了他的双手。
而身后的宫人更是用力不断的将白绫收拢。
闻析绝望的挣扎,可这次他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
死亡的窒息让他逐渐没了挣扎的力气,视线一阵阵发黑。
依稀之间,他似乎是听见了一道温柔慈爱的呼唤:“析析,析析。”
泪水不受控的,自眼尾滚落。
难道他就这么命丧黄泉了吗?
好不甘。
他不想死。
他还有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没完成。
谁能救救他……
忽的,一支短箭破空而来,径直贯穿了身后宫人的胸膛。
那宫人甚至还低头看了眼,却连惊呼都没机会发出,便断了气,朝后倒了过去。
两边的宫人吓得顿时松开了手。
颈上的白绫骤然松开,闻析如同断了线的风筝,整个人往前瘫倒了下去。
但他并没有摔到坚硬的地面上,而是落入了帝王宽厚,带着冷调龙涎香的怀中。
可对于闻析而言,却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在落到对方怀中后,他本能的,抓住了裴玄琰的衣袖,抓得很紧,用了浑身的力气。
只求裴玄琰不要推开他。
可想要开口时,喉咙却如同火烧一般,非但发不出什么音节,反而引起了一阵剧烈的咳嗽。
裴玄琰抱着闻析的手臂收紧,他的呼吸是急促的,甚至是带着一种劫后余生一般的后怕。
原本他还在与几位大臣议事,侍卫来报,说是勤政殿的太监前来禀报要事。
裴玄琰的第一反应便是怕是与闻析有关,便让那太监进来。
那太监神色慌张,跌跌撞撞跑进来,扑通一声便在大殿内跪下。
“陛、陛下不好了,太后娘娘要赐死闻析!”
裴玄琰脸色骤变,甚至都来不及说上什么,便丢下几个大臣,以最快的速度赶了回来。
天知道方才他远远瞧见,闻析被人吊着白绫,眼见着便要命悬一线,裴玄琰甚至都来不及思考。
取过一旁侍卫的箭弩,对着那不知死活的宫人便是致命的一箭。
裴玄琰其实很清楚,崔太后既然对闻析动了杀心,便说明她必然是知道了闻析歇在勤政殿一事。
并且崔太后便在里头,若是此刻裴玄琰对闻析表现得过于在意,只会让崔太后的杀心有增不减。
但他所有的理智,都在看到闻析虚弱无力往前倒去时,一下便土崩瓦解。
只差一点,差一点他便没命了。
此时此刻,裴玄琰抱着人,脑中只有一个想法。
幸好,幸好他赶到了,幸好他还活着。
呼吸虽然有些微弱,但是带着一股热气的。
脉搏也是在跳动的,在他的怀中,还带着一股淡淡的,甜腻的清香,是他最喜欢的味道。
裴玄琰一手抱着人,一手落在闻析的后背,自上而下,是一个安抚的动作。
薄唇停在闻析的耳边,声线低沉,却比平时添了几分和煦:“别怕,朕来了。”
闻析依旧紧紧抓着他的衣袖,几乎将整张脸都埋在了他的怀中。
他的呼吸很急促,带着克制不住的低咳,整个人更是死里逃生后的害怕与颤抖。
可即便喉咙再痛,闻析也撑着,以破碎沙哑到极致的嗓音,说出一句话。
“陛下,别丢下我……”
他知道自己只是个奴才。
他知道在太后与奴才之间,裴玄琰一定不会站在他这边。
可他只是想活着。
他什么也没有做错,为什么连活着这样卑微的小小的奢望,都要被剥夺?
他的痛苦来自于裴玄琰。
可他却悲哀的发现,除了裴玄琰,谁也保不住他的命。
所以他只能,卑微的祈求,祈求裴玄琰哪怕是不会选他,留他一条命,他便心满意足了。
但闻析没有看到的是,裴玄琰的眉目压得很沉,浑身上下散发着骇人的,如风雨欲来的低气压。
只因闻析这句话,像是化成了无数的针,悄无声息,却针针致命的,刺穿了他的心脏。
是一种,被撕扯的,无法宣泄的疼痛。
“朕不会丢下你。”
这句话,像是一生的许诺般。
而崔太后听见动静,出来后便瞧见裴玄琰单膝跪地,抱着那小太监的场景,一下便黑沉了脸。
“琰儿,你简直是胡闹,将这狗奴才交给哀家,一个低贱的奴才,竟敢魅惑主上,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裴玄琰抬眼,那冷若冰霜的视线,看向崔太后时,竟让崔太后感受到了一种脊背发凉的后怕之意。
不过裴玄琰并没有马上与崔太后对上,而是先尽量将动作放得轻柔的,将闻析交给了跟在身后的邱英。
“看护好他。”
还没有搞清楚状况的邱英,就这么接过了闻析。
方才新帝一马当先,邱英甚至都没看清对方的样貌,人就已经被新帝牢牢护在了怀中。
跟随在裴玄琰身边这么久,邱英还是头一回瞧见,他如此失了分寸的样子。
路上的时候,邱英还心中奇怪,究竟是什么人,能让裴玄琰丢下政事,急匆匆的来处理。
直到裴玄琰一箭射杀宫人,将命悬一线的小太监给救了回来。
邱英低下头,这才看清那小太监的全貌。
是一张白净隽秀的脸。
只是容色过于苍白,如易碎的瓷器一般,像是碰一碰便会碎了。
再加之裴玄琰在将人交给他时,这么郑重的叮嘱,邱英甚至都不敢抱得太紧,生怕人会在他的怀里没了。
邱英甚至都冒出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要是这小太监就这么断气了,今日怕是要血流三千里。
只是在裴玄琰将人交给邱英,要起身时,却发现衣袖仍被一股力道抓着。
其实这力道是很轻的,毕竟闻析现在也没什么力气。
裴玄琰动动手指,便能将手给掰开。
但他没这么做,反而又低下头,用一种近乎的哄人的语调,再次强调:“朕很快便回来。”
衣袖上的力道,这才慢慢松了开。
尤其是望着那张被打的红肿的惨白面容,裴玄琰胸中巨浪滔天。
他好不容易将人从阎王的手里抢回来,都还没养得白白嫩嫩回来,便在他一个没注意的功夫,便被人伤成了这样。
简直是该死!
裴玄琰的视线从闻析的身上收回时,再度冰封万尺。
“母后,儿臣殿中的人,无论有没有过错,皆有儿臣来处置,轮不着外人来指手画脚。”
这个外人,自然就是指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的崔太后了。
崔太后气得胸口剧烈起伏,“琰儿,你竟为了一个卑贱的奴才,顶撞哀家,还说哀家是外人?你可有将哀家这个做母亲的,放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