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47)

2025-10-09 评论

    那天晚上,仍旧抱着直接行动的死心眼儿——这使许多人都避开她——她告诉父亲说:
    “爹,我去看了小芙蕾来。我觉得她很惹人疼。埋头不问总不是好办法,你说呢?”
    乔里恩吃了一惊,把手里的大麦汤放下,开始捻起面包屑来。
    “好象你做的就是好办法?”他说。“你知道她是谁的女儿?”
    “能不能过去的就算埋葬了呢?”
    乔里恩站起身来。
    “有些事情是永远埋葬不了的。”
    “我不同意,”琼说。“阻碍人类一切幸福和进步的就是这个。爹,你不懂得时代。过了时的东西是没有用的。你为什么认为乔恩知道母亲的事情就这样不得了呢?现在谁还来注意这种事情?现在的婚姻法还是和索米斯不能跟伊琳离婚时一样,所以你只好插一手。我们进步了,婚姻法并没有;因此谁也不去理它。结婚而没有一个正正经经的摆脱机会只是一种蓄奴制度;而人是不应当把对方当作奴隶的。如果伊琳破坏这种法律,这有什么关系?”
    “这个我也不想跟你争辩,”乔里恩说,“不过跟你说的毫无关系。这是人的感情问题。”
    “当然是的,”琼叫,“那两个年轻小东西的感情问题。”
    “亲爱的,”乔里恩说,微微有点发毛,“你简直是胡说。”
    “我并不。如果他们出于真正相爱,为什么要为了过去的事情弄得不快乐呢?”
    “过去那个事情你没有身受过。我通过我妻子的心情才领会到;也通过我自己的脑子和想象,这只有爱情专一的人才能领会到。”
    琼也站起身,开始徬徨起来。
    “如果,”她忽然说,“她是菲力普?波辛尼的女儿,我还可以了解你一点,伊琳爱过他,从没有爱过索米斯。”
    乔里恩发出一声长吁——就象意大利农妇赶骡子时发出的那种声音。他的心脏开始跳动得很厉害,但是他毫不理会,完全被感情搅昏了。“这表明你简直不懂得。如果过去有过爱情,我就不会在乎,而且乔恩,以我所知,也不会在乎。可恨的就是这种没有爱情的结合,那简直是残酷。这个人从前占有乔恩的母亲就象他买的黑奴一样,而这个女孩子就是他的女儿。这个冤仇是埋葬不了的;你也不必费力,琼!这等于要我们看着乔恩和过去霸占乔恩母亲的人的血肉联合起来。这事用不着吞吞吐吐的,完全讲明白倒好。现在我不能再讲话了,否则我这个地方就要害得我整夜不能睡。”他用手按着胸口,转过身去不理会女儿,站在那里凭眺泰晤士河。
    琼天生是碰到鼻子才会转弯的人,这时才着实惊慌起来。她走上来用胳臂和他勾上。她现在还不觉得父亲对,自己错,因为这在她是不自然的,可是她深深感觉到这个题目显然对他很不相宜。她用面颊轻轻擦着他的肩膀,一声不响。
    芙蕾送堂姊过河之后,并没有立即上岸,而是划向芦苇丛中的阳光下面。下午的静谧风光暂时使这个不大接近模糊诗意境界的人儿也着迷了。在她停舟的河岸那边,一架由一匹灰色马拖着的机器正在刈割一片早熟的饲草田。她津津有味地看着那些青草象一匹瀑布似的从轻便的轮子上面和后面泻了出来——看上去那样的新鲜凉爽。机器的轧轧声、青草的簌簌声和柳树、白杨树的萧萧声、斑鸠的咕咕声,混成一只真正的河上清歌。沿岸的深绿色河水里,水草象许多黄色的水蛇随着河流在扭动着、伸探着;对岸斑驳的牛群站在树荫里懒懒地刷着尾巴。这是一个引人遐想的下午。她掏出乔恩的来信——信上并没有华丽的辞藻,但是在叙述他的见闻和游踪时,却流露出一种苦恋之情,读起来非常好受,而且最后署名总是“你忠实的乔”。芙蕾并不是一个感情冲动的人,她的欲望都很具体而且集中;可是这个索米斯和安耐特的女儿如果有什么诗意的话,在这几个星期的等待中,肯定伺候在她对乔恩的回忆周围。这些回忆全留在草色花香里,留在潺潺流水里。当她皱起鼻子嗅着花香时,她在享受着的就是他。星星能使她相信自己和他并肩站在西班牙地图的当中;而大清早上园中着露的蛛网上面那种迷离而闪烁的白昼初吐的景象,在她看来简直就是乔恩的化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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