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吉尔?孟特先生在楼下客厅里。你见吗?”
“不见,”索米斯说,“等等。我下楼来。”
有点事情能使他脑子不想到这上面去也好!
马吉尔?孟特穿了一套法兰绒衣服站在阳台上,抽着香烟。索米斯走上来时,他把香烟扔掉,一只手搔搔头发。
索米斯对这个年轻人的感情非常特别。按照旧式的标准,无疑是一个吃吃玩玩的、吊儿郎当的小伙子,可是不知怎样他那种随嘴发表意见的极端乐观派头却有它可喜的地方。
“请进,”他说,“吃过茶没有?”
孟特走进来。
“我以为芙蕾总会回来了,先生;不过我很高兴她没有在家。事情是这样,我——我简直对她着了迷,简直迷得不成样子,所以我想还是告诉你好些。先找父亲当然是旧式做法,不过我想你会原谅我的。我去找了我自己的爹,他说我如果就业的话,他就成全我的婚事。他事实上很赞成这件事。我跟他谈到你那张戈雅。”
“噢!”索米斯说,非常之冷淡。“他相当赞成吗?”
“是啊,先生;你呢?”
索米斯淡淡地一笑。
“你知道,”孟特说,一面盘弄着草帽,头发、耳朵、眉毛好象激动得全都竖了起来;“一个人经过这次大战之后,就没法子不赶快一点。”
“赶快一点结婚;然后又离婚,”索米斯慢吞吞地说。
“不会跟芙蕾离婚的,先生。你想想,如果你是我的话!”
索米斯清一下嗓子。这样说话倒相当动听。
“芙蕾年纪太轻了,”他说。
“呀!不然,先生。我们现在都非常之老了。我爹在我看来简直是个十足的孩子;他的头脑一丝一毫也没有变。不过当然了,他是个从男爵;这就使他落后了。”
“从男爵,”索米斯跟着说一句;“这是什么?”
“从男爵,先生。有一天我也会成为一个从男爵。不过你知道,慢慢的我会熬过的。”
“滚蛋,你把这件事情也熬过吧,”索米斯说。
小孟特央求说:“唉!不行,先生。我非钉在这儿不可,否则就连个屁机会也没有了。我想,无论如何,你总会让芙蕾自己做主的,你太太对我是中意的。”
“是吗!”索米斯冷冷地说。
“你难不成真的拒绝我吗?”年轻人的样子显得非常沮丧,连索米斯都笑了。
“你也许觉得自己很老,”他说,“可是你给我的印象却是非常年轻。什么事情都呱啦呱啦的,并不说明你就成熟了。”
“好吧,先生;我在年龄上对你让步。不过为了表明我是一本正经——我已经找到工作了。”
“我听了很高兴。”
“我参加了一家出版社。老爷子出的资金。”
索米斯用手堵着自己的嘴——他几几乎说出“倒楣的出版社”来!他一双灰色眼珠打量一下这个激动的年轻人。
“我并不讨厌你,孟特先生,不过芙蕾是我的命。我的命——你知道吗?”
“是的,先生,我知道;她对我也是如此。”
“这也许是的。不过我很高兴你告诉了我。现在我想再没有什么可谈的了。”
“我知道这要由她自己决定,先生。”
“我希望,要有个很长的时间才决定。”
“你有点泼人冷水,”孟特忽然说。
“的确,”索米斯说,“我的人生经历使我不大喜欢急于给人撮合。晚安,孟特先生。你的话我不预备让芙蕾知道。”
“噢!”孟特茫然地说。“为了她,我真可以脑袋都不要。这个她清清楚楚知道。”
“大约是的。”索米斯伸出手来。疯狂的一握,深深的一声叹气,接着不久是年轻人摩托车传来的响声,使人仿佛看见了飞扬的尘土和跌断的骨头。
“这个年轻的一代!”他抑然想着,走到外面草地上来。园丁正割过草,草地上还闻得见新割的青草香——雷雨前的空气把一切气味都压到地面上来。天是一种淡紫的颜色——白杨树是黑色。有两三条船在河上驶过,大约是在风雨欲来之前急急赶寻一处荫蔽的地方。“晴了三天,”索米斯心里想,“就要来一次暴风雨!”安耐特哪里去了——很可能就跟那个家伙在一起——她还是个年轻女子呢!奇怪,没料到自己忽然有了这样的慈善心肠。他走进园中凉亭坐了下来。事实是——而且他也承认——芙蕾在他心里太重要了,所以老婆就显得完全不重要了——完全不重要了;法国人——永远不过是一个情妇,而他在这类事情上早就淡了!奇怪的是,以索米斯这样一个天生注意生活有节和投资安全的人,在情感上却总是那样孤注一掷。先是伊琳——现在是芙蕾。他坐在小凉亭里,隐隐意识到这一点,意识到这样非常危险。这种情感曾经一度使他身败名裂过,可是现在——现在却会救下他了!他太爱芙蕾了,所以决不愿意再把事情闹出去。如果他能够找到那个写匿名信的人,他就会教训他一顿,叫他不要多管闲事,把他愿意留在潭底的污泥搅起来!?远远一道电光,一声低沉的雷声,大点的雨滴滴嗒嗒打到他头上的茅屋顶上。他置若罔闻,在一张制作粗野的小木几上划起来,用手指在尘积的几面上画出一个图案。芙蕾的前途啊!“我要她过得一帆风顺,”他想,“在我这样年纪,别的全没有道理。”人生——真是个孤独的玩意儿!你有的东西永远不能为你所有。前门去虎,后门又来狼。什么事情都拿不准!他伸手把一簇挡着窗子的红茶■摘下一朵来。花开花落——自然真是个古怪的东西!雷声震得轰轰隆隆,沿着河向东推进,灰白色的电光在他眼中闪烁着;白杨树头被天空衬得又清晰又稠密,一阵倾盆大雨哗哗哗落下来,把小凉亭就象罩了起来,而他坐在里面仍旧置若罔闻地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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