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过后,他离开躲雨的小凉亭,沿着湿径走到河边。
河上来了两只天鹅,躲在芦苇丛里。这些天鹅他很熟悉,所以站在河边观看它们,弯弯的白颈项、蛇一样怕人的鹅头,样子真体面。“我要做的事情——可不大体面呢!”他想。然而这事还得对付掉,否则就会弄得更糟。现在已经快到晚饭时间,安耐特不管是上哪里去的,这时总该回来了;现在和她见面的时间愈来愈近,跟她讲些什么以及怎样一个讲法,倒愈来愈使他为难了。他心里有了一个新的可怕想法。假如她要求给她自由,跟那个家伙结婚呢!哼,如果她要,也不能给她。他当初娶她并不是为的这个。普罗斯伯?普罗芳的形象在他眼前徜徉着,使他放下心来。这人不是那种结婚的人!不是,不是!愤怒代替了一时的恐惧。“他最好不要跟我碰上,”他想。这个杂种代表——!可是普罗斯伯?普罗芳究竟代表什么呢?肯定说,不代表任何重要的东西。然而却代表世界上某种相当真实的东西——摆脱掉锁链的罪恶,探头探脑的幻灭!他代表安耐特从他嘴里听来的那句话:“我才不管!”一个宿命论者!一个大陆上的人——一个没有国界的人——一个时代的产物!索米斯觉得更没有比这几个字眼更骂得淋漓尽致的了。
两只天鹅掉过头来,眼睛掠过他自顾自向远处望去。其中一只轻轻嘘了一声,摆一摆尾巴,就象有支舵在驾驶似的,转身游走了。另一只也跟着游去。两个雪白的身体和昂扬的颈项在他眼中消逝,他向大房子走去。
安耐特已经在客厅里,穿上晚餐衣服;他上楼时一面想着:“漂亮人要做得漂亮。”漂亮!晚饭尽管数量恰当、口味极佳,可是进餐时除掉提到客厅窗帘和适才的暴风雨外,两个人简直没有什么话说。索米斯一口酒也没有喝。饭后他随她走进客厅,看见她坐在两扇落地窗中间长沙发上抽香烟,身体差不多笔直地向后靠起,穿一件低领的黑上衣,跷着腿,蓝眼睛半睁半闭;相当丰满的红嘴唇中间喷出缕缕青烟,栗色秀发上缠了一条丝带,腿上穿的是那种最薄的丝袜,顶高的高跟鞋,把足背露了出来。放在什么房间里都是一件漂亮的陈设!索米斯一只手揣着晚餐服口袋里那封撕碎的信,说道:
“我要把窗子关起来;潮气太重了。”
关上窗子以后,他站在那里望望窗子旁边奶油色护壁板上挂的那张大卫?考克司。
她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呢?他一生从来不懂得女子的心理——只有芙蕾是例外——而且连芙蕾也不总是懂得!他的心跳得很快。可是如果他立意要跟她说话,现在可是时候了。他转过身来,掏出那封撕碎的信。
“我收到这样一封信。”
她的眼睛睁大了,盯了他一眼,变得严厉起来。
索米斯把信递给她。
“撕破了,不过你可以看看。”他回身又去看那张大卫?考克司——一张海景,色调很好——但是气韵不够。“不知道那个家伙这时候在做些什么?”他想。“我还要叫他看点颜色呢。”他从眼角里瞄见安耐特僵硬地拿着信,睫毛和紧锁的眉头都染得黑黑的,眼睛正来回看着信。
她把信扔掉,微微耸一下肩膀,微笑说:
“卑鄙!”
“我很同意,”索米斯说;“不成体统。有这回事吗?”
她一只牙齿紧咬着红红的下唇。“有又怎样呢?”
她真是厚颜无耻!
“你难道只有这一句好说吗?”
“当然不止。”
“那么你说呢!”
“有什么说头?”
索米斯冷冷地说:“那么你承认有了?”
“我承认个屁。你是个傻子才问。象你这样的人不应当问。这是危险的。”
索米斯在屋内兜了一圈,压制一下心头升起的怒火。
他走到她面前站着。“你可记得,”他说,“我娶你时你是什么情形?饭店里一个管账的。”
“你可记得我嫁你时还没有你一半年纪?”
索米斯打断两个人相互怒视的目光,又去看那张大卫?考克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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