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很好!”忽然间失望、羞愧和高度紧张使她禁不住哭了出来。接着是极端苦痛的五分钟。乔恩是说不尽的悔恨和温柔;可是他并没有答应她。她尽管想叫,“那么很好,你既然不是真正爱我——再见,”可是不敢叫出来。她从小就是任性惯了,现在却受制于一个这样年轻、这样温柔、这样专情的乔恩,使她既惶惑又诧异。她想把他从身边推开,装出愤怒和冷淡,看有什么用处,可是她仍旧不敢。她意识到自己是在用计驱使他盲目地去做一件不可挽回的事,这种意识把一切都冲淡了——她的愤怒、热情全都不大象从心里发出来的;便是接吻也不如她原来向往的那样迷人了。这一场疾风暴雨的小约会竟然弄得毫无结果。
“你要来点茶吗,小姐?”
芙蕾推开乔恩,回答说:
“不要——不要,谢谢你!我就要走了。”
乔恩还没有来得及拦止,她已经走了。
她悄悄走着,一面揩着火烫的、泪渍的脸,人又怕,又气,非常难受。她把乔恩激得那样厉害,可是他什么也没有答应,一点具体安排也没有!可是前途越是没把握,越是危机重重,“占有意志”的触须就越发钻进她内心的深处——就象深嵌在肉里的扁虱一样!
格林街一个人也没有。维妮佛梨德和伊摩根去看话剧去了!这戏有些人说是寓意性质的,有些人又说“你知道吗,很紧张呢”。维妮佛梨德和伊摩根就是因为别人这些谈论才去看的。芙蕾接着就上巴丁登车站去。西德莱登的砖窑和晚麦田那边的空气从车窗里吹进来,拂着她仍旧火烫的面颊。过去好象是随手可摘的花朵,现在却变得长满尖刺了。但是在一串花穗最上面的那朵金色花朵对于她的坚韧性格说来,却变得更加美丽、更加令人动心了。
抵家时,芙蕾发现家里空气非常特别,连她自己私生活周围的迷雾都戳破了。她母亲在呆呆出神,简直对她不瞅不睬;她父亲在葡萄藤温室里生闷气。两个人谁也一句话没有。“是为了我的事情吗?”芙蕾想,“还是为了普罗芳?”她问母亲:
“爹怎么啦?”
她母亲只耸一下肩膀,算是回答。
她问父亲:
“妈怎么啦?”
她父亲回答说:
“怎么啦?应当怎么?”就狠狠看了她一眼。
“我想起来了,”芙蕾低声说,“普罗芳先生要坐游艇去作一次小小旅行,上南洋去。”
索米斯把一枝没有结果子的葡萄藤仔细端详着。
“这棵藤长坏了,”他说,“小孟特上这儿来过。他问了我一点你的事情。”
“哦!爹,你觉得他怎么样?”
“他——他是个时代的产儿——跟所有那些年轻人一样。”
“亲爱的,你在他这样年纪时是什么样子?”
索米斯狞笑一下。
“我们都出去工作,并不到处晃膀子——乱跑啊,开汽车啊,谈爱情啊。”
“你谈过爱情没有?”
她问这句话时避免正眼望他,可是瞧得很清楚:索米斯苍白的脸红了起来,两道花白的眉毛皱着,里面还夹有一些黑的。
“我没有时间拈花惹草的,也不喜欢。”
“也许你有过一种崇高的感情呢。”
索米斯带有深意地看了她一下。
“如果你想知道的话,是有的,而且对我很有好处。”他走开了,沿着那些热水管子走去。芙蕾踮着脚悄悄跟在后面。
“告诉告诉我呢,爹!”
索米斯的态度变得非常安静。
“你这样年纪要知道这些事情做什么呢?”
“她还在吗?”
他点点头。
“结婚了吗?”
“是的。”
“那是乔恩?福尔赛的母亲,是不是?而且她是你的第一个妻子。”
这话是凭一刹那的直觉说出的。他反对自己和乔恩一准是由于他担心自己知道这件伤害他自尊心的往事。可是话说出后,却使她吃了一惊。一个年纪这样大、心情这样平静的人会象当头棒击那样缩一下,而且声音里面含有那样强烈的痛苦,真是想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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