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什么愿望?”
“你另外问个问题。”
“芙蕾,”孟特说,声音听上去很古怪,“别拿我开玩笑!连解剖的狗在开刀之前也应当好好对待。”
芙蕾摇摇头;可是嘴唇却在抖。
“你不应该吓我一跳。给我一支香烟。”
孟特给了她一支,替她点上,又给自己点上一支。
“我不想谈废话,”他说,“可是请你想象一下过去所有的爱人谈过的所有废话,而把我的特殊废话也加了进去。”
“谢谢你,我已经想象过了。晚安!”
在一棵被月光照白的刺球花影子里,两个人有这么一刹那面对面望着,两支香烟的烟气在他们中间溶混到一起。
“‘马吉尔?孟特’:落选了?”他说。芙蕾毅然转身向大房子走去。在草地上她驻足回顾一下。马吉尔?孟特正在把胳臂挥得老高的;她能望见他正在用胳臂打自己的头;然后又向月光照着的刺球花招手。她勉强听得见他的声音。“好好!”芙蕾抖擞一下身子。她自己的心事太重了,也顾不了他。到了阳台上,她猛然又停下来。她母亲正坐在客厅里写字台那儿,就只有她一个人。脸上的表情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只是板得厉害。可是样子看上去非常惨!芙蕾上了搂。在自己房门口又停下来。她能听见自己父亲在画廊里走来走去,走来走去。
“真是孟特说的好好!”她想。“唉,乔恩啊!”
芙蕾走掉以后,乔恩笔直地盯着奥国女佣望。她是一个瘦削的妇人,一张黄脸带着关切的神气,说明这个女人曾经目睹人生曾经有过的一切小幸福都一一从她身边溜了过去。“不吃茶吗?”她问。
乔恩觉出她的声音带有失望,就低声说:
“不吃,真的不吃;多谢。”
“来一点吧——已经泡好了。来点茶,和一支香烟。”芙蕾走了!这下面将是长时间的内疚和摆布不下!他笑着说——深深感觉到和自己处境很不相称:
“好吧——谢谢你!”
女佣送来一小壶茶、两只小茶杯和一只银烟盒,里面放了香烟,都搁在小托盘里。
“糖要吗?福尔赛小姐的糖很多——她买了我的糖,还买了我朋友的糖。福尔赛小姐心肠真好。我伺候她很高兴。你是她兄弟吗?”
“是啊。”乔恩说,开始抽起他有生以来的第二支香烟。
“很年轻的兄弟,”奥国女佣说,带有一点焦心的微笑,使乔恩想到一条摇尾乞怜的狗。
“我来给你倒杯茶,”他说。“你坐下来好不好?”
女佣摇摇头。
“你父亲是个很好的老先生——我看到的最好的老先生了。福尔赛小姐把他的事情全告诉我了。他好些吗?”
她这话乔恩听到就象责备一样。“啊!我想他没有什么。”
“我很想再看见他,”女佣说,把一只手掩着胸口,“他的心非常之好。”
“是啊,”乔恩说。这话在他听来又象责备一样。
“他从来不麻烦人,而且笑起来那样和气。”
“可不是。”
“他有时望着福尔赛小姐的样子很古怪。我把我的事情全告诉了他;他非常同情。你的母亲——她好吗?”
“很好。”
“他在梳妆台上放了她的照片。很美呢。
乔恩三口两口把茶喝掉。这个女人一张关切的脸和那些提醒他的话,就象《理查三世》的第一刺客和第二刺客。
“谢谢你,”他说,“现在我得走了。这个——这个请你收下。”
他带点犹疑在茶盘里放了一张十先令的票子,就向门口走去;耳朵里听见女佣喘气的声音,就匆匆出了门。他刚来得及赶上火车;在上维多利车站途中,他把每一个过路人的脸都看过,就象情人们惯常做的那样,绝望中还存着希望。到达渥辛之后,他把行李交给区间车运走,自己就穿过高原向旺斯顿走去,想要在一路上摆脱掉犹疑不决的痛苦。只要他加紧脚步走,他总还能够欣赏那些青绿的坡垄,不时停下来匍匐在草地上,玩赏一朵开得正好的野蔷薇,或者倾听云雀的歌声。可是他心里的思想交战仅仅推迟了一下——一方面渴想芙蕾,一方面又恨欺骗自己父母。到达旺斯顿上面那处石灰矿时,他还是和出发时一样没有拿定主意。把一个问题的两面都看得十分有理由,既是乔恩的优点,也是他的缺点。他走进屋子时正值第一次晚餐打铃。行李已经送到了。他匆匆忙忙洗了个澡,下楼来看见只有好丽一个人——法尔进城去了,要等最后一班车才能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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