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虎(27)

2025-10-09 评论

    倾听的对方脑子里掠过一种想法:“占有权来了!的确,我们都占有东西。可是——人!呸!”
    “你得看事实说话,”他淡淡地说,“或者说,看有没有事实。”索米斯带着疑心迅速地看他一眼。
    “有没有事实?”他说。“是呵,可是我就不大相信。”
    “请你原谅,”乔里恩说;“她的话我已经告诉你了。一点不含糊。”
    “根据我的经验,我从来就不肯盲目听信她的话。将来看好了。”
    乔里恩站起来。
    “再见,”他简短地说。
    “再见,”索米斯回答;乔里恩走出事务所,一面竭力想捉摸他堂弟脸上那种一半惊异、一半威胁的神情。他向着滑铁卢车站走去时,心情非常激动,就象自己的道德面具被揭下来一样;坐在火车里,他一路上都想着伊琳在她的冷清公寓里,想着索米斯在他的冷清事务所里,想着两个人的生命同样没来由地被冻结着。“这叫骑虎(27)难下!”他心里想。“两个人都下不了台,两个人都要砸扁头——而其中一个的头却是那样的美!”

    践约在小法尔?达尔第的生活里还没有成为怎样的大事;因此,两个约会没有去在他全不放在心上;倒是跟好丽骑马出游之后,从罗宾山颠着回城里来的时候,使他更加感到出乎意料。好丽骑着她那匹栗色银灰斑、长尾巴的小驹,在他看来,比昨天愈加美丽了;而且,在他们两小时的偕游中,从头到尾好象只有他的马靴发出亮光;这是他在雾沉沉十月黄昏和伦敦外围自我检查出来的。他掏出自己的新“猎人”金表①——詹姆士的礼物——并不看上面的时间,而是察看打开表壳子里面发亮部分映出来的自己一部分脸。自己一道眉毛上面有个临时的瘰疬,这使他很不高兴,因为好丽刚才一定看了不喜欢。克伦姆脸上从来就没有什么斑记。想到克伦姆,联带就想起在庞地梦尼姆站池里的那一幕情景。
    今天他丝毫没有打算向好丽倾吐他父亲的事情。他父亲缺乏诗意,而且十九年来在他还是第一次感到诗意在心里洋溢着。自由剧院以及那个几乎象是神话的欢乐化身辛茜雅?达克;庞地梦尼姆以及那个年纪说不上来的女子——在法尔刚和这个羞怯的深色头发的新表妹亲近之后,这两者好象已经完全不在心上了。她骑马骑得很不错,所以在里希蒙公园那一段长长的驰道上,让他领前随便地带着她跑,就愈加使人觉得受用,其实她在这上面比他好得多呢。回顾一下全部的经过,他对自己那样讷讷不能出口的情形简直迷惑不解;他觉得只要再碰上这种机会,他一定能够讲出一大堆“逗人”的话来;一想到明天就要回小汉普登去,而且十二日要去牛津——而且参加那个狗蛋的考试——走之前连和她见个面的机会都没有,他的心情就暗下来,甚至比夜色黑的还要快。不过,他应当写信给她,而且她也答应写回信。也许,她也会上牛津来看他哥哥。当他骑马走进史龙方场边子上的巴狄克马房时,这个希望就象黄昏时第一颗星照了出来。他下了马,舒舒服服伸了个懒腰,因为足足骑了有二十五英里路了。他的达尔第天性使他和小巴狄克拉呱了有这么五分钟,谈的是剑桥州赛马哪匹马最有希望;后来说了声“把马钱记在我的帐上”,就走了,膝盖有点合不拢来,一面用自己有节的小马鞭轻敲着马靴子。“我一点不想出去,”他心里说。“这是最后一晚,不知道妈肯不肯给我来点香槟!”有了香槟和脑子里的回忆,他总还可以在家里消磨一个夜晚。
    他洗了个澡,下楼来穿得洁无纤尘;看见自己母亲穿了一件低领子的晚礼服,神情诡秘,而且使他着恼的是在座的还有索米斯舅舅。他进来时,两个人中止了谈话;后来他舅舅说:
    “还是告诉他好。”
    这句话当然是指他父亲的一切事情,可是他听见时,第一个想起的却是好丽。会不会是什么下流事情?他的母亲开口了。“你父亲,”她说,那声音仍旧做作得很时髦,一面手指扯着那块海绿色的绣花,相当可怜相,“你父亲,我亲爱的孩子,已经——他并不在纽马开;他上南美洲去了。他——他离开我们了。”
    法尔看看她,又看看索米斯。离开他们!他难受吗?他喜欢不喜欢自己的父亲呢?好象他自己也不知道。后来,猛然间——就好象吸进一口栀子花香味和雪茄烟似的——他的心在里面扭了一下,他真的难受起来了。自己的父亲总是自己的,不能这样就走掉——这是不行的!他也不总是庞地梦尼姆站池里的那样一个“流氓”。关于他,也还有些可贵的回忆,缝衣店里,赛马,上学校时一点零钱,有时运气好时,一般在他身上也肯大花其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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