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事情。”
“你的要求你哥哥已经告诉我了。”
“那么怎样呢?”
“我愿意。我一直就愿意。”
她讲话的声音既矜持又严峻,身体摆出一种防范的、保卫性的姿势,这些在这时候反而帮了他的忙。千千万万对她的回忆,那些一直在防备着他的,这时候伸动了。他恨恨地说:
“那么你不见怪的话,能不能告诉我一点事实,使我可以着手呢?总得照法律做事。”
“我能够告诉你的,你都知道了。”
“十二年了!你以为我会相信你这种话吗?”
“我想我说的话你一句也不会相信;不过那都是事实。”
索米斯恶狠狠看着她。刚才说她没有变;现在看出她是变了。并不是变在脸上,脸上是变得更美了;也不在身腰上,身腰只是变得丰满了一点——不是的!她是精神上变了;她有一种地方看上去又活跃又勇敢,而在过去仅仅是消极的抵抗。“哼!”他心里想,“这是因为她有了自己的收入的缘故。可恶的乔里恩大伯!”
“我想你现在过得很舒服了吧?”他说。
“谢谢你,是的。”
“为什么你不让我负担一点?尽管有那些事情,我也会肯的。”
她嘴边淡淡地一笑;可是没有回答。
“你总之仍旧是我的妻子,”索米斯说。他为什么要说这句话,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在当时以及事后始终搞不懂。说这种废话,简直近乎荒唐,可是引起的后果却叫人意想不到。她从窗座上站起来,有这么半晌站着一动不动,盯着他看。他能看出她的胸口起伏着;接着转过身去把窗子打开。
“开窗子做什么?”他厉声说。“你穿着这种衣服要着凉的。我并不可怕啊。”他发出一阵短促的笑声。
她也回答他一阵笑——轻微的笑声——轻微地,恨恨地。
“这是——习惯。”
“相当老的习惯!”索米斯同样恨恨地说。“把窗子关上!”
她关上窗子,又坐下来。这个女人——这个——他的妻子!已经有了一股力量了!她坐在那里时,他觉得这股力量从她身上发出来,就象一层铠甲似的。他几乎是不自觉地站起来,向她走近一点;他想看看她脸上的表情。她的眼睛毫不畏缩地和他对看着。天哪!这双眼睛多么清澈,被那白皮肤衬得多么的深褐,还有那一头火一样的琥珀头发!还有,肩头多么白皙!真是怪感觉!他应当恨她啊!
“你还是告诉我的好,”他说;“离掉了对于我好,对于你也好。
当初那件事情太过时了。”
“我已经告诉你了。”
“你难道指望我相信你一点事情没有——没有人?”
“没有人。你得在你自己身上去找。”
这一顶,顶得他很不好受,索米斯向钢琴走了几步,又回到火炉面前,这样来回走着,就象旧日在他们的客厅里自己的心情受不了时常常做的那样。
“这不行,”他说。“你丢掉我的。按照一般道理,应当由你——”他看见她的白肩膀耸了一下,听见她低低地说:“是的。为什么那时候你不跟我离婚呢?当时我会在乎吗?”
他停下来,带着一种好奇心凝望着她。如果她真正是一个人过的话,她平日究竟怎样消磨呢?而且当初他为什么不跟她离婚呢?他一面瞠眼看着她,一面重又感到她一直不了解他,一直就对不起他。
“为什么你不能给我做个好妻子呢?”他说。
“对了;嫁给你是个罪恶。我已经受过惩罚了。也许你会想出什么办法来。你用不着怕我丢脸,横竖没有什么可丢的。现在我看你还是走吧。”
索米斯感到一阵失败感,就象一股袭人的寒雾;他觉得连自己的正当辩护都被人剥夺了似的,觉得另外有种东西连自己也解释不了。他木然抬起手来,从火炉架上取下一只小瓷碗,翻过来看。
“罗威斯托夫特瓷,”他说。“你哪儿得来的。我在乔布生拍卖行买到一只跟它完全一样。”猛然间,他想起好多年前他曾经跟她一同买过瓷器;他一面忍受着回忆的痛苦,一面尽盯着那只瓷碗看,就象碗里盛着过去的一切似的。她的声音使他惊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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